楊楚像一隻靈巧的貓。她很會抄近路, 穿梭於隱蔽的巷道。於瑜跟著她走野路,他們用最快的時間找到了廁所。
上完廁所出來,她說:“我們可以走大路回去啦。”
他問:“為什麼?”
楊楚答得理所當然:“我們又不躲債, 又不著急回去, 當然走大道啦。”
於瑜點點頭。楊楚指了個方向:“往那邊走, 帶你看看我最早的家。”
他們步行了十分鐘,走近一處寧靜的小區。
小區外有一個非常小的賣菜的集市,以及一家破舊的小便利店。再往裡走, 他們碰見一些結伴散步的老人。這兒的建築風格和設施都保留著60年代的模樣。
走到16號樓前,楊楚停下腳步, 望向小樓的二層:“到啦。左手數過來的第三間, 玻璃上貼著小醜魚的那戶人家, 就是我出生時住的地方。”
藍色的玻璃窗, 窗戶外的死角貼著一隻不顯眼的微笑的小醜魚,是她偷偷留下的屬於家的最後印記。
窗戶旁邊的陽台曬著不少衣服, 有大人的也有小孩的。因為過年,晾衣杆上掛了兩隻紅燈籠,看上去喜氣洋洋。這家人應該很喜歡植物,陽台的圍欄係著許多繩結, 繩上掛滿他們養的盆栽。植物的長勢很好, 濃密的葉子探出欄杆,白色的小花開在陽光下。
楊楚的目光中有濃濃的眷戀:“小時候,每當我很不開心的時候就會來到這裡,幻想自己還住在這個家裡。我7歲時, 我爸賭錢,把那個房子輸沒了。”
於瑜盯著她的側臉,問:“後來呢?”
“那時他痛哭流涕地跟我和我媽保證, 他再也不會賭錢,會好好工作賺錢,總有一天會讓我們搬回這裡。我媽原諒了他,決定我們一家三口團結起來,幫我爸度過難關,我們搬去了小叔叔家借住。我12歲時,我爸複賭,這次輸得比上次更大。我爸跪著跟我媽道歉,我媽打他罵他,然後,又一次原諒了他。我熟知小叔叔家附近所有的小道,就是當時家裡躲債學到的經驗。”
她語言流暢,麵色如常,像在講彆人的故事。
見於瑜聽得入神,楊楚便繼續把故事講了下去。
“初中畢業,我有了離開家的打算,熬完高中三年,我考到北京的大學,半工半讀。畢業後,我也選擇留在北京工作。一直以來,我勸我媽離開我爸,我定期給她寄生活費,但她還是過得不好還是缺錢。我最後一次知道我爸複賭,是要債的人鬨到公司。那時候我才知道,這些年我給我媽寄生活費,很大部分她都偷偷給了我爸。”
仿佛眼睛不太舒服,她伸手揉了揉。
“我原以為這個東西說起來會很長呢,沒想到那麼短,一下子就說完了。”
楊楚以為自己的動作自然,掩飾得很高明,但是於瑜已經看出來她揉眼睛是為了壓住淚意。
他捶捶自己的肩:“你想哭的話,我可以借你肩膀。”
“不用,”她聲音冷淡:“沒什麼好哭的。”
於瑜沉默了幾秒。
他忽然喊她:“楊楚,你看那隻小醜魚。”
楊楚抬頭看向二樓的玻璃窗。小醜魚還是原來那隻嚴重褪色的小醜魚,並沒有什麼異樣。
他拍拍她:“你再回頭看看我。”
轉頭,楊楚撞見於瑜做了個憨憨的鬼臉,滑稽的表情跟窗子上的小醜魚一模一樣。
“噗。”她笑出聲,淚意完全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