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無邊(1 / 2)

殺破狼 priest 8481 字 9個月前

顧昀心裡一緊,這一切比他想象中來得快,甚至比他想象中來得更混亂。

西域那一片就是坑淺□□多,小國家像一串羊糞蛋,東一堆西一坨,三天兩頭起摩擦,都想互相吞並。可是這幾年玄鐵營鎮在古絲路入口,已經很久沒有人敢炸刺了。

龜茲國那麼個小破國家,砸鍋賣鐵也湊不出上百沙虎,此次異動,背後必有虎狼,這顯而易見,根本不是問題。

問題是——龜茲國背後勢力的目的是什麼?

顧昀也不相信這一切是宮裡那位策劃好的,因為李豐控製欲濃厚,做什麼事都喜歡穩妥可控,他不可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甚至自己也沒布置好的情況下貿然行動。

這會隻怕李豐也是措手不及,一方麵不知道西北究竟是個什麼情況,一方麵又生怕玄鐵營無召而動,攪亂朝廷的部署,這才用帥印被扣、擊鼓令不行為名按捺住他們。

顧昀問道:“各國駐軍大概多少人?”

玄鷹:“西洋萬國使團駐地有約莫兩三千,天竺稍遠,隻有一千兵力布防,剩下的是西域諸國。”

“不可能。”顧昀微微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堪堪將“再探”兩個字咽了回去,這才想起自己此時沒在軍中。

他被困在這井蓋大的四九城中,是不折不扣的鞭長莫及。

“上百條沙虎既然已經現身,對方必然想打一場硬仗,後麵若無幾萬精兵,根本是白費紫流金,縱然明麵上的兵力不多,也不代表沒有暗藏的。”顧昀微微合了一下眼,手指微微地扣著桌案,“對付樓蘭那幫飯桶騎兵,一隊重甲與兩三沙虎足矣,他們在我邊境上集結大批沙虎與數萬大軍,絕不可能是為了西域小國之間那點三隻耗子四隻眼的小事。”

玄鷹愣了愣:“那……那要麼屬下這就趕回去……”

顧昀截口打斷他道:“不必,也來不及。”

玄鷹從古絲路駐地趕往京城,耗時最快也要將近兩天,已經是神速,而京城禁空,他隻能先在北大營落腳,哪怕連夜入京,趕到顧昀麵前也已經是第三天了,倘若再回去傳令,一來一往就算把他活活跑死,也得耽擱五六天。

戰場上瞬息萬變,五六天的工夫都夠亡國了——

顧昀咬了咬牙,偏偏這個時候他被扣在京城!

“你先下去休息。”顧昀輕聲道,“讓我想想。”

玄鷹不敢多嘴,領命而去。

顧昀轉身給自己熱了一壺酒,在房中踱了兩步,方寸之間,他就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理出了一個頭緒來,心想:“也未必就到了最壞的情況。”

他被扣住,沈易也不在,眼下西北玄鐵營中以玄鷹總都尉何榮輝為首。

何榮輝的脾氣顧昀是知道的,那是個聲名狼藉的絕代刺頭,除了顧昀本人,連沈易都未必降得住他,根本不會把西北都護所放在眼裡,那都護孟鵬飛倘若敢仗著擊鼓令在玄鐵營撒野,何榮輝大概會率先發難,弄不好會把孟都護收拾了關起來。

那麼下一步呢?

忽然,屋門被人從外麵敲響了,顧昀一拉開門,就看見長庚站在門口。

顧昀手中拽著半扇門,一見長庚,剛平靜下來的心又開始鬨,隻好胃疼地問道:“你怎麼又過來了?”

長庚:“我覺得義父現在可能用得著我。”

顧昀:“……”

長庚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口問道:“我能進去嗎?”

他請示完,半側過身,做出“整裝待發”的姿態,預備著隻要顧昀說個“滾”字,他立馬就能應聲灰飛煙滅。

顧昀心想:“我前世一定欠了這王八蛋很多錢。”

繼而他無可奈何地讓路,把王八蛋放進了門。

顧昀方才想事太入神,一不留神,小火爐上溫的酒已經熱過了頭,咕嘟咕嘟地燒開了,滿屋酒氣,顧昀沒話找話地拎起酒壺問長庚道:“喝嗎?”

長庚沒搭理他,自顧自地翻出了一壺涼透了的白開水,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塊棋盤旁邊——倘若剃光了頭發,他那樣子簡直就像個飄渺出塵的高僧。

長庚問道:“玄鷹不會無緣無故地連夜從西北大營趕來,是邊境有異動嗎?”

顧昀不太想跟他說,含糊道:“一點麻煩,沒什麼。”

他在軍中的個人威信極高,這樣的好處是說一不二,控製力與效率絕佳,然而物極必反,也並非沒有壞處——比如顧昀會不由自主地維護這種威信,當遇到一些自己也想不明白的事時,他不會率先對彆人開口。

久而久之,也就很容易固步自封。

長庚掀起眼皮看了看他,但很快又收回了視線,恢複眼觀鼻鼻觀口的狀態,好像怕看多了會陷進去似的。他從旁邊的棋盒裡拈起一顆棋子在指尖把玩,棋子黑得發綠,被汽燈打出一點微微的熒光。

見顧昀不願意多說,長庚便自己接道:“玄鐵三大營的將軍都能獨當一麵,邊境些許小摩擦,他們不會大老遠地來煩你——我猜至少是上萬的異常兵力集結,要麼也是差不多的麻煩,才會讓那位玄鷹兄弟奔波這一場。”

顧昀反複轉著熱氣騰騰的酒杯,在散漫的酒意中微微眯起眼:“鐘老將軍教了你很多。”

“還有鐘老將軍沒教過我的,”長庚道,“義父在想什麼?”

“玄鐵營以護衛家國為永遠的底線,”顧昀低聲道,“在事發突然、情況未明的情況下,老何會自動將邊境線視為前線陣地,關閉古絲路門戶,截斷所有道路,擅入擅出者一律正法。友邦倘若求援,主帥不在,玄鐵營最多隻會提供庇護,絕不擅離職守出兵。五萬玄鐵營,除非是大羅神仙落地,否則彆管誰來,都沒有輕易破開我西北屏障的道理——這我倒是暫時不操心,隻是在想他們下一步會有什麼動作。”

他的聲音低沉和緩,似乎比滿屋酒香更濃鬱些,長庚耳根不由自主地一麻,隻好不動聲色地低下頭,儘量摒除雜念:“如果是我,我不會趁這個時候對大梁下手。”

顧昀的目光在他黑白分明的指尖和棋子上停頓了一下:“為什麼?”

長庚落子於棋盤上,“啪”的一聲響,清越婉轉。

“因為火候不夠,”他說,“義父和陛下之間的矛盾還沒有到勢如水火的地步,他雖然暫時將你軟禁在京城,但玄鐵營未散,依然是鐵板一塊,萬一此時外族進犯,皇上隨時會啟用你,這幾年激化起來的政權與軍權的矛盾一夜間就會重新修好,之前幾年的布局都會毀於一旦。”

自從那天馬車失態,長庚在顧昀麵前就突然尖銳了起來,無論是家事是國事,從他嘴裡吐出,都直指紅心,不留餘地。

顧昀被“政權與軍權的矛盾”幾個字狠狠地刺了一下,被酒杯燙紅的手指停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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