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十年(1 / 2)

殺破狼 priest 8373 字 9個月前

親兵嚇得魂飛魄散,當場傻了,被長庚一把推開。長庚渾身上下的汗毛全炸了起來,手腳比江北的寒天還冷。

顧昀剛開始隻是胸口疼,這一口血吐出來反倒是舒服了些,隻是嗆咳得停不下來,前襟上沾得都是血跡,他也看不清周圍有什麼,胡亂擺擺手:“彆聲張……咳,沒……咳咳……”

長庚強壓著崩潰邊緣的神智,正要將他抱起來,忽然聽見顧昀含糊地叫了他一聲:“……長庚……”

他忙深吸了口氣,側耳過去聽:“嗯?”

顧昀鼻尖都是血腥味,這回連嗅覺都不管用了,全身上下也就隻剩下腦子還強弩之末地清楚著,斷斷續續地說道:“長庚……雁王這幾天馬上要到了,此事不許傳出去,尤其不能……讓他知道……”

長庚心快裂開了,紅著眼睛衝旁邊的親兵吼道:“叫軍醫過來。”

親兵撒腿就跑。

姚鎮也真是要心力交瘁了,欲哭無淚,簡直懷疑是江北大營風水不好,剛倒下一位又接著一位,還是位不能出事的祖宗,當下忍不住對跟著長庚一道過來的了然大師道:“您是來給鐘老做法事的吧?法事不急,要不然您先給念經驅驅邪吧?”

了然大師愛莫能助地看著他,比劃道:“啞巴不會念經。”

長庚本以為自己跟著陳姑娘學過一陣子醫術,就能當半個大夫用,可到了緊急關頭才發現,有一個病人他真的束手無策,他看見那個人的血,腦子裡已經先一片空白,背下來的醫書仿佛一股腦地都還給了陳姑娘,更不要說醫治。

江北大營最好的軍醫全都聚集在剛收拾好還沒來得及住人的帥帳裡,出來進去的每個人都十分緊張,長庚死死地抓著顧昀不放,也不嫌自己礙事,就那麼悄無聲息地坐在一邊,弄得軍醫們都戰戰兢兢的。

了然有些憂慮地站在門外看著雁王,他聽說過當年京城之危時,長庚是怎麼被紮成一隻刺蝟的,此時真是生怕他在江北大營發作——這裡連跟能壓製住他的人都沒有。

然而出乎他意料,長庚從頭到尾都安靜極了,沒有半點要瘋的意思,顧昀那一句迷迷糊糊的“不能讓他知道”像一根定海神針,結結實實地把他的心魂釘在了身軀裡。

長庚忽然覺得自己從顧昀身上索取的東西太多,而且在不經意間越來越貪得無厭,乃至於從未讓他有過一天的放心日子,他身上那些新傷與舊傷都是怎麼來的,自己全都被瞞得死死的,長庚幾乎能想象出來顧昀有多少次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傷病交加,還要對旁邊的人交代封鎖消息,不讓自己知道。

“殿下,”一個軍醫小心翼翼地上前道,“大帥這回有一半是積勞成疾的原因,還有……呃……他這一兩年內在前線積壓的傷,傷及過肺腑,這口淤血一直沒有出來,這回雖說看著凶險,倒也未必全是壞事。”

長庚聽了,默默地伸手壓住顧昀紊亂的脈搏,勉強定下心亂如麻的神,胡亂摸索片刻,還是沒能摸出什麼所以然來,隻好信任這些軍醫地診斷,“嗯”了一聲後問道:“怎麼用藥,諸位有結論嗎?”

那軍醫遲疑了一下,說道:“呃……大帥這種情況,最好還是不要過分用藥,主要以溫養靜心為主。”

他說完,自己也知道自己說了句廢話,小心翼翼地看著長庚那攥著顧昀攥出了青筋的手,生怕雁王發作他,可是戰戰兢兢地等了半天,長庚卻沒說什麼,隻是怔怔地在旁邊坐了一會。

然後他彬彬有禮地拱手道:“多謝,還請諸位儘力而為。”

幾個軍醫受寵若驚,魚貫而出,各自儘心儘力去了。了然和尚這才悄悄進門,愁眉苦臉地在長庚麵前站了一會,找不著什麼事做,隻好略儘綿薄之力似的伸手拂開顧昀微微皺著的眉心,無聲地誦了一聲佛號。

長庚歎了口氣:“彆介,大師,他和佛祖有仇,你在他麵前念經,是打算把他氣醒過來嗎——木鳥在身邊嗎?給陳輕絮寫封信。”

了然抬眼看著他。

長庚麵無表情道:“問問她,幫顧子熹瞞了我多少事。”

了然比劃道:“王爺還好嗎?”

長庚肩膀微微動了一下,刹那間,了然和尚覺得他差點垮下去,可是長庚沒有垮,他低頭看了顧昀一會,做了一件差點把了然大師嚇哭的事——他一邊不依不饒地攥著顧昀的手,一邊當著了然的麵緩緩俯下/身,在顧昀眉間親了一下,親得認真而虔誠,近乎是莊嚴肅穆的。

了然目瞪口呆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長庚目光沒有離開顧昀,也不知是對誰低聲說了一句:“還可以,放心吧。”

了然大師受到了驚嚇,念著“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邁著小碎步奪路而逃,隻剩下長庚默默地守著顧昀。

後半夜,顧昀由昏迷轉成昏睡,似乎陷在什麼夢魘裡,偶爾會不安地動一下,長庚記得顧昀那年高燒不退時,也是怎麼都躺不住,但好像如果讓他感覺到身邊有人陪著,他就能稍微安穩不少,於是靠在床邊一直摟著他。

鐘將軍靈堂中幽幽的火光亮著,不知他倘若泉下有知,歸來托夢,會對顧昀說些什麼。

長庚收緊雙手,用一種類似於保護的姿勢抱著顧昀,第一次,他心裡沒有對小義父的依賴,沒有對心上人的欲/望,反而像是珍重地抱著個年幼而脆弱的孩子。

在那些求而不得的日子裡,長庚曾經無數次地幻想過,如果自己早生十年、二十年,那麼他和顧昀之間是怎樣的光景?

而今,在潮濕陰冷的江北前線,可望不可即的十年光陰縮地成寸,被他一步邁過去了。

可惜他在這一夜十年,也沒耽誤西洋人的小動作。

這天夜裡,聖使與教皇完成了內鬥,以聖使的短暫勝利告終,達成偷襲大梁水軍的一致意見。

計劃本來定在這個陰沉沉的的夜晚,不料沒等行動,瞭望塔突然傳來消息,說大梁的江北防線收緊,警戒級彆調整到了最嚴肅危急的情況。

雅先生飛快地衝進已經注滿動力、整裝待發的主艦:“陛下!顧昀來得太快了,大梁水軍顯然不是什麼還在吃奶的幼兒軍隊,對方已經提高了防禦級彆,我們這樣硬碰硬不符合經濟……”

他話沒說完,聖使已經臉色難看地大步闖進來:“誰也不準更改我的計劃!”

聖使能代表國王與各大貴族周旋在教廷和軍隊麵前,背景一定是十分深厚的,是位深受信任、才華橫溢的少爺,為人傲慢又狂妄,他頭幾天才還誇過海口,人前人後根本沒把大梁水軍和那位玄鐵營主帥放在眼裡,不料話才放出去就被打臉。

彆的姑且不論,聖使的自尊心就接受不了。

教皇也急了:“請您收斂一下自己的個人情緒,戰爭不是鬥氣和開玩笑!”

聖使臉紅脖子粗地爭辯:“沒有人拿戰爭開玩笑,陛下!如果敵人這隻是虛張聲勢,那說明什麼?這恰恰是我們進攻的最好時機!”

雅先生立刻反問:“如果不是虛張聲勢呢?”

“沒有那種可能性,”聖使陰森森地彆了他一眼,“這些脆弱的水軍根本沒有戰鬥力,你們隻不過是擔心承擔風險——”

雅先生:“這是毫無邏輯的狡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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