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九章 雙更合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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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初將你師父安置進灑金胡同,就是為了那邊有點‘保障’!”坐著師侄的牛車走在熱鬨的大街上,榮伯岑終於能將這話說出來了。他才知道看守小三合院的人撤走之後,這幾個人依舊沒動那蓮池裡的東西,那是怎麼提前把他‘活動’出來的?

他想起來曾被師弟打發去看過他的那個年輕小夥子,雖然師弟隻帶話說是師侄的同鄉,但榮伯岑估摸著那就是師弟給徒弟選定的佳婿,據說那孩子的手特彆巧——“你師父沒擺弄什麼東西吧?”青銅器,那是國之瑰寶,就算運動興起也沒耽擱這一行,而且過去幾年簡直就是重大考古發掘井噴時期,就榮伯岑心裡有數的還有好幾處殷商大墓已經提交了申請……榮伯岑最害怕的就是方同儉弄出點什麼贗品,這個師弟動手能力不成,但理論知識那是真厲害,年少時就曾夥同好友弄出些玩意,琉璃廠的老掌櫃都鑒走了眼。

榮伯岑心急如焚,一麵對師弟的身體憂心不已,一麵又怕他真的借著商婦好墓的東風弄出什麼物件來。榮伯岑已經主動把師弟闖禍的因由自動自覺的背在了自己身上,認定師弟拖著殘軀弄這檔子事是為了把他這師兄救出來:

自從本月上旬紅日轟然墜地後,失去製約同時也失去倚仗的團體徹底瘋魔,鬨出來的那動靜越來越大,而隱藏在台麵之下的手段也益發酷烈——京郊另一處所謂療養院中,接連十多位老同誌去世,而療養院以“悲傷過度”掩蓋死因,接著又是某某要員‘誤食’耗子藥入院治療,但被小團體長期把持的宣傳口卻聲稱其是“闌尾炎”……場麵上情勢尚好,但私底下誰不是人人自危。小三合院裡眾人擔心本來隻要等到小團體倒台就能恢複工作的榮伯岑,就出腦的出腦、動手的動手、實施的實施,合力把人撈了出來。

林星火想了想方師父書房裡如今快擺滿的百寶閣,也不好說他沒擺弄什麼東西。但提前把師伯弄出來確實沒用到那些物件,隻是花了些烏年練手的金銀器。

金銀器這種東西不管年代是不是久遠,工藝和本身材料就價值不菲,這會子反倒比古董更有行情。甚至無需打通更多路子,隻是喂飽了唐全力,他就痛快放了人。

“領袖說‘槍.杆子裡麵出政權’……還沒唐全力看的清!”唐全力都知道沒有武裝力量,那些癡星妄想根本沒戲。

榮伯岑輕輕拍了拍師侄的肩膀,按捺住心焦低聲說:“……在上個月,以警惕‘修正’‘翻案’的名義提出要進一步武裝某地民兵,搞‘備用武裝’,但領袖當時沒有同意。”其實若不是三月份的時候捉住了領袖那位侄子派往奉天的親信,使得那人在領袖麵前失去信任,領袖病中還真可能同意這個主意,因為“否定運動”確實是老人家不能忍受的逆鱗。

也就是說差一點就摸到了些‘槍.杆子’。

或是正是因為這些籌謀未能成,這些人才愈發瘋狂,原本還隻是以各種手段迫害人,現在開始直接殺人了。

榮伯岑鬱鬱的歎了口氣,隻盼著少流一些血。

隻是到了灑金胡同,榮伯岑的心神都被這扇熟悉的大門的吸引走了,一門之隔,不知師弟現今如何了。

烏年打開大門,榮伯岑沒看到師弟,登時心裡一沉,沒來得及跟小輩說話,跳下車徑直往裡麵去了。

榮伯岑直奔書房,這裡曾是師娘最愛之處,寬敞軒亮,既能在南窗下讀書,又能經由後室觀景菱窗覽蓮池曲水。在師娘走後,這一處也成了師弟最長待的地方,隻要人還能起身,那師弟絕不願將時光浪費在臥房的。

但書房也無人。

而那架最顯眼的百寶格中擺滿了各色“古董”器物。榮伯岑的腿跟灌了鉛似的,站在門檻外怔怔的看那一架精美異常的寶貝,一個等比縮小的青銅鼎生生刺痛了老頭的眼,他的心跟掉井裡似的,那最害怕的猜測成真了。

“榮師伯,方師父在後院。”烏年一麵幫林星火搬東西,一麵揚聲提醒了一句。要真讓榮老頭在小輩麵前掉了眼淚,始作俑者的方老頭肯定要把賬落彆人頭上。家裡一大一小兩個女子都是老頭的掌珠,那倒黴的隻有他一個。

榮伯岑掩飾的低頭擦了擦眼,稍稍清明了些,覺著小輩神情自然,師弟縱然虛弱些,也當無礙。

他熟門熟路的從書房隱藏的小門直接去了後麵,就看到從蓮池引出來的那彎淺淺曲水中居然有錦鯉悠然遊動,水麵上還浮著京市不多見的碗口大的白睡蓮……榮伯岑此時才發現,這院子未免打理的有些過於好了。

順著曲水,踩在新鋪的鵝卵石小路上,榮伯岑摸了摸枝葉繁茂的老梅樹,心中更添了一份忐忑猶疑之情。

轉過梅樹和新堆砌的奇石假山,眼前豁然開朗:

一架熟悉的躺椅正背對著蓮池,麵對著不知什麼時候栽種的翠竹而置。

榮伯岑無暇看那翠竹幽徑,隻盯著那露出一點發頂的躺椅佇立不動。

“嗐!真沒勁!”躺椅上的發頂突然扭動,方同儉抱怨一聲,也不知道他身下的躺椅是什麼構造,他腳一動,那躺椅居然轉了起來,瞬間正麵向榮伯岑。

方同儉是聽見師兄的腳步,故意把躺椅轉過去,想要在師兄繞到他麵前時嚇人一跳,結果師兄這個人還是十年如一日的沒趣兒,竟然看個躺椅都能看十分鐘!

方同儉完全忘了他當時回京時候“近鄉情更怯”的複雜心情了,完全不體諒人。

於是落在榮伯岑眼中的就是抱著個胖娃娃的神采飛揚的師弟——

他想象中那個拖著殘軀為自己籌謀、還有記憶裡數月前蠟黃瘦弱的身影全都被一張稍圓潤的麵龐擊碎了。

這氣色,和那胖娃娃有一比。

榮伯岑慣來堅毅的步子都走不對了。

沒迎接師兄,還想嚇唬師兄的方同儉這時候總算有點做師弟的自覺了,他起身,單手抱著林貝果,一手將榮伯岑攙扶進他的躺椅裡。

‘單手抱著這麼胖個小娃娃。’榮伯岑不合時宜的想,師弟的身體應當真的無事。

榮伯岑坐進鋪了厚厚軟墊的躺椅裡之後,方同儉順手將不怕人的林貝果塞在他懷裡,衝前麵喊:“烏年!”

烏年笑著把方同儉非要藏起來的小桌和繡凳搬了出來,小桌上擺滿了吃用之物,還是個與躺椅一樣木質的實木圓桌,委實不輕,可烏年卻穩穩當當的將之放下,茶碗裡熱茶徐徐,水波不興。

榮伯岑被他的臂力驚了下,腦子終於轉的靈動了,往上抱了抱懷裡的小肉團子,果然是個實心的胖娃。

“仲勤,給我根煙。”榮師伯覺得自己要先冷靜下,他有太多話想說,但師弟促狹,還是得理一理思緒才行。

也不知道那句話撓到方同儉的癢處了,方同儉笑著繼續顯擺:“丫頭?”

“你師伯想抽煙!”

林星火聞言,將放在方師父案上的一杆水玉嘴雕花銅管的煙袋鍋子送到後麵來,方同儉從托盤小瓷罐中拈了一撮金黃的煙絲,親自給師兄點著。

方同儉說細心也細心,這杆老式煙管兒就是他早早預備的,雖是烏年動的手,可每一個細節都是方同儉指導,甚至煙管上的字畫也都是他親自刻上去的,用了比完成那本劇本還長的時間。

煙袋鍋是不合方同儉喜好的華麗,雕刻的百鳥朝鳳圖鳳眼上鑲著紅寶,翎羽上更是寶光熠熠。連那上頭墜著的喜上眉梢圖案的小荷包是林星火親手繡的,依然是方同儉親自畫了花樣子。

榮伯岑接過那杆熟悉的煙袋鍋子,摩挲著上頭的畫和題字,瞬間就落了淚。

幸好此時林星火和烏年早已避了開去。,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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