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蕩山前, 夕陽落山,金光照不透籠罩大山的瘴霧。
陳玄商找到李不咎時, 他正在看夕陽,吸收法力。
夕陽仙鶴妖攏翅化法相原型,碩大一隻雪白仙鶴沐浴燦燦金光,眼角邪佞黑紋一直纏繞到腦後,鶴目血紅, 安寧遠望西邊地平線的垂垂老夕陽,人類無法直視的光亮度於他而言,絲毫不受影響。
陳玄商敬畏望著李不咎,還有他腳下這顆老梧桐。
傳說數百年前黑森林有靈, 出過鳳凰,那鳳凰涅槃前飛返故鄉,死在了生自己的梧桐樹上。
自此,這棵梧桐樹靈氣暴漲,非神獸不得上腳。
而且,生長在這梧桐樹周圍的草木統統得了恩惠, 生長的枝繁葉茂,指不定再來個數百年能成精怪呢。
然則, 李不咎不是神獸, 他沒有傳承記憶。
夕陽仙鶴妖捅破天去,也就是高階妖獸的最頂尖, 仍舊是算不得神獸。
但這正是李不咎的厲害之處。
陳玄商瞧李不咎金雞獨立站在樹杈子上, 一動不動, 心中嘖嘖稱奇。
“怎麼,我一隻低階妖獸都上的來,你一隻神獸抬不起腳?”瞧著陳玄商半天賴樹下上不來,李仙鶴冷言諷刺道。
噢,低階妖獸李不咎,從不摻水白芙蓉,真是黑森林特色。
陳玄商癟癟鳥嘴巴,飛上來立在李不咎旁邊,沒忍住暗中對比了下眼下自己和李不咎體型的差距,然後……他悲傷的歎了口氣。
我也好想要大大寬寬的雞翅膀啊,小雞仔心裡苦。
李不咎斜眼看他,鶴頂紅動了動,“亂看什麼?”
“神動期展原形,你法相畢露說不準遮天蔽日呢。”
“著急個屁。”
噢也對,這麼一想陳玄商又開心起來,完全沒腦子想到自己還不清楚自己是個啥神獸這回事兒,垃圾話張嘴就來:
“不咎不咎,小掌櫃要帶我們出遠門玩兒去啦。”
“你快去和小掌櫃和解吧。”
“那天你倆吵架多蠢啊。”
李不咎:“……”
李不咎開著法相張開大翅膀,一巴掌將陳.大實話.玄商掀下了樹。
陳玄商猝不及防之下被扇飛,大頭朝下,摔得嘰一聲慘叫。
他鍥而不舍爬上來第二次,誠懇道:
“我說真的,大家都出門去玩,你一個人看門很慘的。”
“快去道歉嘛。”
“你平時愛手伸得長,我們都知道噠。”
李不咎:“……”噠你媽。
在陳玄商純真而充滿期待的目光中,李不咎轉過腦袋,明烈金光中仙鶴一雙法相明目上黑紋詭異,血紅眼球滾了滾,盯住陳玄商。
陳玄商:“……”
陳玄商終於感知到了些許危險氣息,想要跳樹逃命,被李不咎一爪子踩住尾巴,劈頭蓋臉錘了一頓。
轟隆隆,雁蕩山旁鳳凰林中響起妖力爆炸聲。
五分鐘後——
陳玄商揉著自己的黑眼圈,不覺得疼,反倒蹦來蹦去在水窪旁照鏡子,看滿麵紅羽配烏青眼圈,彆樣審美奪人芳心。
李不咎:“……”沙雕芳心。
跟這隻沙雕雞較真的自己真是蠢透了。
陳玄商還不死心想要勸說,李不咎平淡道:
“我不是那種幼稚玩意兒。”
“置氣這種事情,沙雕才會乾。”說著,仙鶴下意識抬高脖子,增加自己言辭的說服力。
陳玄商:“……噢。”
李不咎:“我這幾天,不過是想通了一點事情而已。”
陳玄商偏頭咕咕兩聲,“什麼事?”
遠處蒼山如海,殘陽如血,李不咎望過數百年的夕陽,今日的觀夕陽卻是難得的悵惘和豁然:
“一些,往事吧,算是我的心魔。”
“該我做的我也做了,白福貴本就與我無乾。”當年夷了白家全族,是因為他們叛亂證據確鑿,並且在失敗後妄圖投靠畢方,不被全誅對不起李不咎效忠了二百年的大唐。
“那不是業障,那是因果。”
“白昌平的存活不是我心軟手滑,是他本就在這段因果之外。”
這些想法隱約存在多年了,若不是白芙蓉牙尖嘴利明裡暗裡懟李不咎多管閒事,人妖不分,李不咎也不會狠心去戳破這層窗戶紙。
如此想來,倒真是要感謝白芙蓉那沙雕了。
白芙蓉:客氣。
陳玄商聽的暈暈乎乎,後知後覺想起聽過森林中大妖議論過一嘴的不咎往事。
當年白家作亂,兵敗後李不咎受遣夷白家九族,滿懷赤誠的夕陽神將義不容辭,卻沒想到於他施恩深重的神王在派遣他後沒多久,也造反了。
原來,白家作亂的源頭是受神王壓迫已久,天高皇帝遠,駐守邊陲的白家將領哀求不達天聽。
這般糾纏的因果,讓白家的叛亂顯得尤為可憐可悲。
知道這一層的李不咎,心生愧疚心魔,難以自處。
他隻能保護住白家殘存的兩腳怪,勉強平一平心中理不清的憤懣和因緣。
如此來看,李不咎此刻的話,就含義頗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