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芙蓉這才注意到,兩位姬家人腳邊有著一圈隱約閃光的陣法,呈環形,守衛著木屋,白掌櫃一愣,心道怪不得李不咎晚上睡得著,原來是陰三嶠的陣法在——
“請進,有事咱們屋裡說。”
姬霜脖子一梗,拒絕道:“謝白掌櫃好意了。”
“但是姬霜所求之事艱難,要求得白掌櫃許多憐憫之情。”
“若是進了屋宇占了白掌櫃的好意,姬霜過意不去。”
姬浮生拉拉阿姐的衣服,張張嘴,想說他倆都在姑蘇城裡摸了一夜才找到星際酒館所在,這會又餓又困,拒絕白芙蓉的好意,實在是讓人委屈。
姬霜不為所動。
白芙蓉心下了然,方才出屋之前,李不咎和陰三嶠混合雙打已經將墨家大致的處境告知了白掌櫃,這會她胸有成竹,勾嘴角笑道:
“仙人確定嗎?”
“等下這日頭完全升起來,這坐騎區人多了,咱倆這麼談事兒,不好吧?”
姬霜:“……”
姬霜歎氣,又鞠了一躬,搔眉搭眼地提著姬浮生竄進了木屋裡麵。
屋內全然是三堂會審的嚴酷刑場,姬霜卻全然不在意,她一進木屋就被屋內密布的機關陣法吸引了,瞧瞧那水滴鐘,精致美麗,走的分秒不差,瞧瞧那嚴絲合縫的機關壁,毒箭火石和坐墊僅相距一壁之隔,卻如此安全。
小桌上擺著新酒火木蘭,杯下墊著厚實絨墊,拖長了擋住了桌子下麵的暖爐,酒館人不約而同圍坐桌邊,暗搓搓將手全部伸進桌布底下。
姬霜禿嚕地賊快,白芙蓉問什麼她答什麼,坦率直白——除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不停的東看西看,像是掉進米缸的耗子精,老喜慶了。
聽完之後,李不咎率先嗤笑,剛想嘲諷出聲,白芙蓉就把一杯酒送到了他牙齒間,差點讓李不咎嗆住。
李不咎:“……”行吧,我閉嘴。
“我猜,姬仙人應當聽聞了豫州白掌櫃喜歡機關術,所以希望雙方合作,是嗎?”
白芙蓉很體貼,將“投靠”這種詞,換掉了。
姬霜嗨呀一聲,“叫什麼仙人,俗氣,叫我百裡吧。”
“姬霜姬佰裡,百裡銀霜就是我。”
說著,姬霜彈了彈自己腰側的銀霜短劍,自豪道。
白芙蓉被姬佰裡這名字雷了一秒,總覺得諧音爆笑,她咳了一聲,忍住笑意:“可是,佰裡,你看看我這木屋子。”
“你覺得,我這機關,較之墨家,如何?”
姬霜眨巴眼睛,說不出話來,整個人像是被霜打了的雪花,蔫了吧唧的。
她姬霜師從上代墨家巨子,見過精妙機關無數,卻怎麼也想不到,在這小小姑蘇城的偏僻角落,將自尊輸了個徹地。
正宗的機械流傳人,自然看得懂彆人看不懂的。
白芙蓉這一座木屋,寸寸有天地,處處是巧思,看的姬霜恨不得保住她大腿使勁搖。
李不咎又嗤笑一聲,聲音刺耳,刺得姬浮生小朋友生氣,一把揪住仙鶴大妖的尾巴,抓毛。
李不咎:“……”
酒館人:“……”
李不咎頓時眼睛就紅了,陳玄商和小福貴一同撲上來,拚命喊:“大佬冷靜啊冷靜!”
“那隻是一隻未成年兩腳怪!當不得大佬您一翅膀!”
白芙蓉笑得肚子疼,姬霜照著弟弟腦門上狠拍一巴掌,斥道老實點,說完歎口氣,將嘴唇都沒沾一下的火木蘭推開,抱拳道:
“是佰裡托大了。”
“打擾白掌櫃了,告辭。”
“慢著。”白芙蓉叫住風風火火就要離開的姬霜,慢悠悠道:“佰裡應該是長久沒遇著過同道之人,忽略了彆的吧。”
“你瞧瞧,我就一個人,會的再多有什麼用?我一個凡人生不出哪吒的三頭六臂。”
“而佰裡,你們可是生徒遍天下的墨家啊。”
“我會機關,但是我沒有法力,陣法一竅不通。”
“也許佰裡你的機關術確實沒有我好,但是人多勢眾,墨家的陣法精妙天下皆知。”
“不必自謙。”
姬霜停在門口,背對著白芙蓉,白掌櫃隻能勉強看見她肩膀細微抖了一下。
多久了,真的多久了,天下之人皆改信唯心流修煉之道,誰還記得墨家。
人人皆品道談天,衣著華貴負寶劍,誰來管天下工匠民生的改進演化?
就連匠門都脫離了墨家,自立門戶做神兵閣去了。
姬霜覺得心肺滾燙,淚水緩慢的倒流回了喉嚨,她深吸一口氣。
“哈哈哈,白掌櫃這話說的委實暢快。”姬霜還是沒有轉過頭來,聽著聲音爽朗依舊。
白芙蓉體貼地留給她時間,三息後,姬霜果然又拖著姬浮生小朋友坐回了酒桌上。
“來吧,喝一杯。”
“敬商道和墨家的結盟!”姬霜大聲道。
白芙蓉微笑,舉起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