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 工部地庫。
工部十三殿地廳相連, 空蕩蕩無人聲, 陰三嶠一字不拉將鏡外兩年多的事情交代完, 心中愧悔忍不住低下頭,半晌又不禁抬頭看白芙蓉, 頭頂窗中灑下星輝,照在白掌櫃麵上,活像是銀白冰雕。
無人說話,呼吸聲也聽不清楚,但是陰三嶠就是知道,此刻此時,小掌櫃腦海中應當是火山爆發。
陳玄商涅槃, 李不咎重傷。
白福貴魔化叛出黑森林, 星際酒館豫州總部遭遇重創,遠不及三年前全盛狀況。
陰三嶠這遭來之前,和李不咎商量好, 李仙鶴前往豫州, 他孤身進入歸雲鏡——此時的玄武並不清楚豫州總部到底是什麼光景。
鹿王還在雁蕩山嗎?燕九還活著嗎?
落月鎮受影響大嗎?
這些他都不知道。
不知則不言, 玄武也算做到了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還有墨家數萬弟子——可是當初姬霜和白芙蓉的聯盟是白芙蓉單線聯係,出了事情,陰三嶠完全無法動用這方力量。
陰三嶠心中七上八下,拿不準白芙蓉心頭恨到底是誰。
良久, 白芙蓉重新蹲下來, 用刀紙接著磨刀, 劉海蓋住眼睛,隻聽她聲音冷冷:
“算來清天門開山酒那事兒已經是四年前了。”
“大灩吃我家竹葉青,還真算是喂了狗了。”
“三江源我也記下了——雖然他們將名額順延無可厚非——”
“但既然當我白芙蓉死了,無關痛癢的吊唁信都不願發,可真是看不起人。”
陰三嶠沉默片刻,圓場道:“那孔家也好不到哪裡去。”
“各大勢力算作人看的話,都是白眼狼。”
“說得是呢。”白芙蓉冷笑,
陰三嶠眼尖的發現她手中刀片變形了。
陰三嶠:“……”
年輕的玄武立刻低眉順眼站好。
果不其然,白掌櫃的錐心之問馬上就來:“我問你,陰三嶠你和李不咎怎麼回事?”
“鏡外小三年了,為何現在才啟程前往黑森林?”
“——不要左顧右盼,回答我的問題。”
此刻白芙蓉的聲線不似平日嬌嬌軟軟,低沉冷的掉渣,聽的陰三嶠背後一層寒毛刷刷刷地站起來,根本不敢對視那雙碧綠色的瞳孔。
他突然意識到,白芙蓉不僅是他們麵前那個嬉皮笑臉,鬼精狡猾的小掌櫃。
她還是燕雲十三州的象征之一,仙魔妖三界首屈一指的巨商大鱷。
重振墨家,發掘商道,重創孔家聲譽,連接仙妖貿易,魔界留名——這些都是白芙蓉不顯眼的一步步做法,結成的彌天大網。
陰三嶠頓了頓,沉聲回答:
“當年歸雲府慘案一發,李不咎就想潛回黑森林中照顧總部,可是歸雲鏡的本體罩住了整座歸雲府,出去了就再進不來——”更彆提外麵還有其他勢力聯係的手下人,從四方圍攏。
白芙蓉:“撒謊。”
陰三嶠嘴唇動動:“小掌櫃何出此言?”
白掌櫃:“歸雲鏡沒有這必要,這幾遭時空穿梭,我和它很熟悉,你老實交代。”
陰三嶠歎氣,坦誠道:“小掌櫃英明。”
“當年府外圍攏了太多其他勢力的人,我們走不出去。”我不敢告訴你是因為,怕以你的個性,報出這些勢力的名字,你會一個一個的收拾他們。
結仇三兩,不足為懼。
但是結仇七八,那就混不下去。
白芙蓉點頭,表示這個邏輯可以接受:“李不咎重傷是怎麼回事?”
“府中當時所有人,能力克你和他的人,應該沒有一個。”
“怎會落得重傷的下場?”
陰三嶠抬起頭來:“當年你落入歸雲鏡時,李不咎在和大灩窩藏的舊朝人纏鬥——”
白芙蓉聽到這裡眼神一閃,玄武接著說:
“——像我剛才說的,李藏青與神王府有舊。”
“李不咎那人心高氣傲,根本經不起言語刺激。”
白芙蓉:“他發心魔了嗎?”
陰三嶠勉強笑了笑:“不然,李藏青那犢子,有什麼本事斬的著仙鶴大妖呢?”
“左邊翅膀差點被一劍砍掉,最近才長攏。”
白芙蓉心中一痛,麵上依舊是理智刻薄、冷冷淡淡:“沒想到,這麼多年我和不咎鬥嘴,他也沒練出點氣量。”
陰三嶠:“……”
陰三嶠無奈:“小掌櫃,你明知道,這不一樣。”
白芙蓉吸口氣,看著手中完全被磨壞的神兵,手一甩丟開:“陳玄商呢?”
“我已知他是神獸鳳凰,火焰灼燒——”白芙蓉心中想著往日熱情單純的小雞仔,眼淚差點掉出來,她穩了穩情緒,接著分析:
“——這修真界除了朱雀真火能徹徹底底燒死他,彆家都不行。”然而朱雀真火,在我手裡。
“什麼陰陽家的歪門邪道,不可能。”
原來他是鳳凰,怪不得李不咎急著趕回黑森林,陰三嶠細思,回答道:“涅槃自然有救。”
“我來之前,李不咎已經帶著鳳凰蛋回黑森林了。”
白芙蓉心中鬆口氣:“黑森林西邊的老梧桐樹應該能幫上忙。”
陰三嶠點頭,聽著白芙蓉接著道:“再不行,我出去後,把鳳凰蛋泡在窖藏的原漿裡好了。”
陰三嶠一哽,“好主意。”說完,陰三嶠心中作準備,低聲問詢:“那……白福貴,小掌櫃打算怎麼辦?”
白芙蓉盤腿坐在地上,長籲短歎,陰三嶠乖乖陪她抱膝蓋蹲在地上。
“他是不是心中很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