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搖頭:“相似隻是表象,隻要您仔細對比兩篇文章,就會發現……”
“如果阮小姐堅持己見,”樊易忠打斷她,“我的計劃達不到你的預期,建議你另請高明。但說實話,我不認為有哪位律師會采納你的看法。”
她沉默片刻,點頭:“我明白了,謝謝您的建議。”
杭市這幾天急速入夏,阮喻離開鼎正時,太陽已經相當毒辣。
她頂著烈日打車,原本要回公寓,臨到岔路口卻記起樊易忠最後那句話,隱隱不甘心,改道換了家律所。
接連進出兩家後,她在大馬路上接到了劉茂的電話。
劉茂聽見她這邊的鳴笛聲,低低“啊”了聲:“你在外麵?那方便的時候再聊吧。”
她說“稍等”,拐去路邊一家無人報刊亭。
報刊亭一側列了一排透明的格箱,裡麵塞著可供自助購買的報紙和雜誌。隻是大熱天也沒人有閒情買報。
阮喻站定在陰涼清淨的亭簷下:“你說吧,劉律師。”
劉茂開門見山:“公證程序快到位了,你考慮得怎樣?”
阮喻稍稍一默。
她當然從頭到尾都沒放棄過訴訟。雖然短短半天在三家律所碰壁,說不喪氣是不可能的,可理智點想,律師們並沒有錯。
能夠一槍正中紅心,為什麼非要迂回費事?吃力又未必討好的事,誰願意做?
到底是曆經過社會打磨的人了,知道學會變通有時是生存法則,所以剛剛過馬路的時候,阮喻在想,是不是彆鑽牛角尖了。
然而劉茂打來的這個電話,卻讓她想最後再試一次。
她不答反問:“劉律師,在你的設想裡,這個案子該怎麼處理?”
劉茂似乎愣了下,說:“證明大綱失竊是最直接的方法。”
阮喻認命地“嗯”了一聲。
他敏銳地察覺到她的低落,問:“怎麼了?你要是碰上麻煩,儘管開口,就算我不是你的委托人,也可以是你的朋友。”
她猶豫著說:“我是在想,假設我有探討作品原創性的訴求,可以在這個案子裡實現嗎?”
電話那頭沉默得有點久,她大概明白了,笑說:“算啦,我知……”
“可以。”劉茂打斷她。
“可以?”
劉茂沉吟了下,說:“對,可以實現……”
聽他語氣不對勁,她愣了愣:“如果是出於朋友的幫助,你不用勉強。”
“不是勉強!”
這一句拔高的聲音引來回聲,她問:“劉律師,你的座機開了免提嗎?”
“對。不好意思,請你稍等,我這邊臨時有幾份文件要簽。”
“那你先忙。”
阮喻沒掛電話,聽那頭沒了聲音,就拿著手機低頭看起透明格箱內的報紙。
疊攏的晚報露出小半篇新聞報道,講的是美國sg公司一名離職高管轉投競爭對手門下,違反競業限製,遭到起訴的事。
在全美排得上號的計算機軟件開發公司,也難免卷入這種糾紛。
阮喻歪著腦袋瞟了幾眼,瞥見“舊金山”“明日開庭”“華人律師”幾個字眼,再要細看,電話那頭傳來劉茂的聲音,說他忙完了,問她在聽嗎。
她抬起頭:“你說。”
劉茂的言辭比之前流暢許多:“你所說的探討雖然不是必要證據,但作為輔證,也可能對訴訟結果產生有利影響,所以這個訴求可以實現。”
阮喻有點意外:“你不擔心比對結果不理想嗎?”
劉茂重新陷入沉默,說:“不好意思,我再簽幾份文件。”
“……”
一分鐘後,他再次開口:“擔心與否,說白了就是勝訴率,作為律師,出於職業禁忌,我不能給你答案,但我認為,真正的原創值得一次這樣的嘗試。”
阮喻呼吸一窒。接連碰壁之後,這樣一句話無疑如同雪中送炭。
劉茂的形象在她心裡一下拔高成頂天立地的兩米八。
文人的熱血情結頓時攢滿心頭,幾乎是一瞬間,她拿定了主意:至坤和劉茂才是她正確的選擇。
但是下一秒,電話那頭的人遲疑著說:“嗯……這些話是從許律師那兒學到的。”
“……”
頭腦發熱的阮喻迅速冷靜下來:“劉律師,假如選擇訴訟,我的委托代理人是你吧?”
“當然。”
“那許律師?”
“他不出席庭審,僅僅參與備訴。”
阮喻扶額,扯謊:“那個,我可能擔負不起兩位律師的委托費……”
“這個你彆擔心,許律師是出於個人學習研究需要參與進來,他那部分費用不用你另行支付。”
她還想掙紮:“其實我有幾個業內朋友也遭遇過著作權糾紛,我可以介紹他去學習。”
“嗯……這個,”劉茂的語氣聽上去有點為難,“但我從業多年,確實沒見過比你這個案子還特殊典型的了。”
阮喻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掛電話的。等她回過神,微信對話框已經多了一張名片——「至坤劉茂」向你推薦了「許淮頌」。
她捧著這部千斤重的手機站在原地,一陣眼黑。
那頭擱下座機聽筒的劉茂一樣緊張發暈,看了眼電腦屏幕,拿起桌上那部免提已久的手機,怒氣衝衝:“許淮頌,你打字能不能快點,我哪來這麼多文件好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