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接我語音,你好好開車,晚點再說。”
“好。”
掛斷語音,阮喻看了眼時間,叫上學生們一起回了學校。
操場已經布置到位,四麵燈火通明,幾台碩大的攝像機立在綠茵場上,群演坐在看台待命,台下劇組工作人員忙碌地奔來跑去。
阮喻跟許懷詩分彆,和導演打了個招呼,走到演員棚下,看見李識燦和孫妙含穿著蘇市一中的校服,正拿著劇本對戲。
她在他們對麵坐下,剛搓了搓手,就見李識燦遞來一個熱水袋:“多的,給你。”
她道聲謝,順嘴問:“對得怎麼樣了?”
孫妙含拍拍胸脯:“沒問題!”
李識燦也點點頭:“可以了。”
阮喻看他倆這自信過頭的樣子,似乎不是特彆放心,叮囑起來:“你們彆看這場戲隻有男主角那句六個字的台詞,其實裡麵包含的感情是整部電影裡最豐沛的。就像噴泉泵壓到極致,又在爆發的邊緣猛然抑製住的那種感覺……沒有台詞的外化才是最難的,我還奇怪為什麼一開機就拍這段來著。”
孫妙含忙說:“可能是省經費吧,現成的群演和氣氛道具呢。”
阮喻點點頭,又皺了皺眉,小聲說:“可是又為什麼非要等零點?”
看天色也不差這一會兒,早點拍完早點收工不好嗎?她還想跟許淮頌連麥呢。
孫妙含“嗬嗬”一笑,撓撓頭答不上來,拿手肘撞了一下李識燦。
李識燦“哦”了聲,解釋:“岑叔叔比較注重儀式感,認為這樣是個好彩頭,所以要求導演第一幕景一定取在零點。我覺得這寓意挺好的,對吧妙含?”
“對對,挺好的!”
阮喻乾巴巴地眨了眨眼,拿起手機跟許淮頌吐槽:「這個劇組太神奇了,從投資人到導演到演員,好像都不太正常。」
淮頌:「當你發現全世界都不正常的時候,就該反省一下,會不會其實不正常的是自己。」
軟玉:「乾嘛呀你,嘴裡藏刀了嗎?」
淮頌:「把女朋友惹生氣,然後再哄好,是一種生活樂趣。」
軟玉:「你好像也不對勁了,可能不正常的真是我吧……」
阮喻擱下手機,滿心哀怨地等著零點。
一直到十一點半,上千名群演終於被導演喊到操場就位,緊接著十一點五十分,兩位主角也走進綠茵場。
工作人員來來回回確認著燈光和煙火位置,五十五分的時候,有人叫了阮喻的名字:“阮姐,麻煩你來看一下取景角度。”
阮喻正想跟許淮頌連麥跨年呢,聞聲放下手機,一頭霧水起身過去。
取景角度為什麼要她來看?她又不是“阮導”。
阮喻被工作人員領到了操場中央,聽導演講著她不太懂的專業術語,最後聽懂了一句:“小阮啊,第一幕不拍主演,取大景,你就站在這裡感受一下場景符不符合原著。”
“……”
雖然沒拍過電影,但怎麼覺得這模式怪怪的?阮喻小心翼翼問:“導演,我腳下這個是中心點吧,站這兒不會被拍到嗎?”
導演說“不會”,又跟她解釋了一堆專業術語。
她聽得一愣一愣的,等反應過來,已經五十九分了。
導演“哎呀”一聲拍大腿,舉著喇叭喊:“倒計時準備。”說完又鄭重地跟她交代,“千萬站好這個點,抬起頭,用心去感受!”
“……”
阮喻開始懷疑,她是不是碰到了什麼奇葩的劃水劇組。
四麵群演在導演的指揮下簇擁著她圍成圈,而她像被趕鴨子上架似的,站在整個操場的中心點,望向深藍色的天空。
銀河鋪在頭頂,漫天星辰熠熠生輝。
四麵開啟了倒計時:“五,四,三,二……”
“一”字落,煙花炸開,火樹銀花倏然升空,在天際落下五光十色來。
同一瞬間,一隻手牽住了阮喻。
她差點驚叫出聲,“啊”字溢到嘴邊卻先偏頭看見了手主人。
明明滅滅的光影裡,她看見這個人穿著一身體麵的西裝,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正低著頭,含笑看著她。
許淮頌。
此刻明明應該身在一萬多公裡外的許淮頌。
阮喻微張著嘴,震驚得無以複加,僵硬扭頭,看了看四麵笑望著他們的所有人,反應了過來。
電影根本不是這麼拍的。
從來沒有什麼神奇的劇組,有的隻是被收買的人心。上千顆被收買的人心。
她盯著許淮頌,心後知後覺地砰砰跳快起來,跟頭頂的煙火炸成了一個頻率。
可是這一次,直到煙火燃儘,他也沒有放開她。
似乎是預感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阮喻緊張地吞咽了一下。
周遭有上千號人,卻沒有一個發出聲音。所有人都在等許淮頌開口。
然後,他們看見他在亮如白晝的燈光下,拉著他女主角的手說:“八年前的這一天,我在這裡撒了一個謊,騙了我喜歡的女孩子。八年後的這一天,我又騙了她一次,讓一千多個人跟我一起撒了一天的謊。那麼多謊,為了解釋最初的那一個,為了告訴她,我有過滿嘴的謊話,卻自始至終隻有一顆喜歡她的心。”
許淮頌說到這裡笑了笑,拿出一個深藍色的戒指盒打開,麵朝她單膝跪了下去。
四麵眾人終於忍不住發出驚歎與歡呼。
阮喻的鼻端卻一陣酸楚,目光跟著閃爍起晶瑩來。眼底倒映著的鑽戒和他,好像比天上的星星還要耀眼。
許淮頌仰視著她,繼續說:“我花了八年的時間,兜兜轉轉走回了這一天,重新來到她的麵前,想告訴她,往後的八年,十八年,八十年,我都不想再跟她走散了。阮喻,你願意嫁給我嗎?”
——阮喻,你願意嫁給我嗎?
在這一刻沒有發生的時候,她以為,身為一個言情作家的她,應該會對這句話有許多彆出心裁的回答。
浪漫的,特彆的,標新立異的。
可是當這一刻真正來臨,她卻在滿世界的寂靜裡失去了一切思考的能力。
就像能夠回應“我愛你”的,好像隻有“我也愛你”,她說不出任何彆具一格的話語。
平凡又渺小的他們,在遇見愛情時,最終還是落入了一個俗套不堪的結局。
而她也跟世上所有被愛的女孩一樣,在這一刻熱淚盈眶起來,對那個凝望著她的人鄭重點了下頭,告訴他:“我願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