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卜林擰眉:“你既然清楚,為什麼不找醫生?!”
“找醫生?”葛木郭頓了下,隨後身形一晃,上前一步,猛地掀起紗簾,露出一張血肉模糊、全部爛掉的臉,“我現在這樣,就算找醫生,有用嗎?!找了醫生,我們全村人都會成為笑柄,我們家就會是全村的罪人,連祖墳都保不住!”
“所以,你寧願讓村裡人以為這是詛咒,讓他們寄托於鬼神之說,眼睜睜看著他們陪著你一起死。就為了顧全自己家?”戈卜林一字一頓地詰問,語氣裡裹挾著憤怒。
他的拳頭都提起來了。
“沒辦法。”葛木郭爭論道,“就算實話實說又怎樣,我們村的人根本就不信醫生!何況,醫生就是萬能的嗎?”
“你草菅人命!”戈卜林憤怒不已。
葛木郭說:“隨你怎麼說。”
戈卜林仰起頭:“我會跟村裡人說明情況的!”
“隨便。”
葛木郭又是一陣咳嗽。
這一次,他咳得很激烈,直接咳出一灘血,看得人觸目驚心。
若非待在這裡,葛木郭肯定要離開,且相信這世界。
戈卜林提起的拳頭,又放下了。隻是,心裡憋了一肚子火。
如果葛木郭是個健康的,戈卜林這一拳,肯定砸在了葛木郭的臉上。但是,葛木郭病入膏肓,他一拳下去,葛木郭怕是會死。
到時候,他心裡倒是痛快了,可扭頭就得進局子了。
天高皇帝遠的,霍斯都保不住他。
“你們能治就去治吧。”葛木郭緩了會兒,扔下一句話,便緩緩走向了樓梯。
他一步一步往上挪,比下樓梯的時候更要艱難。
不過,在場三人絲毫沒有生出憐憫之心,冷漠地看著這一幕,沒一點想伸手幫忙的意思。
“嚇著了吧?”戈卜林扭頭跟江畫家說,“我勸你早點離開,這個村子忒不正常。誰知道這一群亂搞封建迷信的村民會做出什麼瘋狂行為,能跑就趕緊跑吧。”
他是一番好心。
偏偏,江畫家不領情。
江刻又一次忽略了戈卜林,問墨傾:“我下午還要去一趟後山,你要一起嗎?”
墨傾眼皮一掀:“看情況。”
“你去後山乾什麼?”戈卜林急了,“不是讓你走嗎?你好端端的,湊什麼熱鬨。”
瞥了他一眼,江刻終於回應了他:“我畫夕陽。”
戈卜林無比震驚:“你不覺得這個村子瘮得慌嗎?”
“我覺得……”江刻頓了一下,驀地一笑,看起來更瘮得慌,“這個村子很有藝術感。傍晚、村莊、喪屍,豈不是很有意思?”
“……”
有意思個屁啊!
這人是變態吧!
戈卜林現在回想起黎明時見到的那烏泱泱一群人,想到他們的衣服布料下全是腐爛的皮肉,真如喪屍一般,就沒來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畫家長得人模狗樣的,怎麼乾的事兒,儘這麼嚇人呢!
“隨便你吧。”戈卜林衝江刻扔下一句,然後將墨傾拽到了一邊。
他一扭頭,發現江刻肩上背著畫板,左手放兜裡,正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那一刹,跟江刻眼神對上時,他還察覺到一股冷意。
戈卜林瑟縮了下,隨後想著墨傾在身邊,壯起膽:“有點眼力見兒吧,沒見我們要說悄悄話嗎,能避著點?”
“你們說你們的。”江刻輕描淡寫地說,“我偷聽我的。”
戈卜林:“……”
要點臉吧,偷聽個屁啊你,你擺明了在明著聽!
墨傾看了眼馬上能吵起來的二人,及時製止,跟戈卜林說:“他不是外人。”
“什麼?”戈卜林愣住。
墨傾又說:“我認識他。”
“哦……”
戈卜林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難怪他們倆像熟人呢!
合著真的是熟人啊!
“他姓江,一個窮學生,半吊子水平,長得好看一點的花架子。”墨傾三言兩語將江刻的新人設完善了,給了個明確定位。
戈卜林:“……”
江刻:“……”
“說正事吧。”墨傾把話題重新拉上了正軌,“你去跟葛村長聊一聊,趁著他被嚇得不輕,多套一點話出來。”
“好主意。”戈卜林點頭,“你呢?”
墨傾說:“我去看一看,那些沒生病的姑娘。”
江刻跟了一句:“我正好也想去看。”
墨傾乜斜著他:“看什麼?”
“看……”江刻差點兒就進了她挖的坑,頓了一下,勾唇吐出一個字,“病。”
墨傾滿意了,又問:“帶著你的畫板?”
江刻瞥了眼肩上的畫板,說:“總得有點由頭。”
三人接下來的計劃,就這麼被確定了。
簡單吃了些零食果腹,墨傾、江刻離開了葛村長家,而戈卜林則是逗留在葛村長家裡,準備著他的“套話”計劃。
……
白天的村莊被陽光環繞,草長鶯飛,偶有人家的煙囪升起嫋嫋炊煙,一派祥和。
乍眼一看,瞧不出村裡有何異樣。
但是,仔細環視一圈,會發現田地、菜地裡的人都是女的,在河邊洗衣、在屋前忙碌的,都是女的。不見一個男人的身影。
“像女兒國。”江刻中肯的評價。
墨傾說:“還挺和諧。”
江刻餘光瞟向她。
“一個重男輕女的村莊,現在卻靠女人維持著。”墨傾挑了下眉毛,“夏雨涼安排這一出,還挺諷刺的。”
“僅僅是這樣,改變不了什麼。”江刻說,“相反,本不該她們做的活兒,都由她們做了。”
墨傾不置可否。
或許,夏雨涼根本沒想那麼多,隻是想對這群人起了憐憫之心,不想連累她們,死前給了她們解藥而已。
環視一圈,墨傾見到下麵的田地上有個十七八歲的姑娘。
姑娘紮著馬尾,提著鋤頭,正在挖著田地。
墨傾走過去,半蹲在土地邊緣,跟她說:“你好。”
姑娘聽到了聲兒,抬頭看了她一眼,但僅是一眼,又匆忙低下了頭,繼續忙著自己的事了。一副“拒絕交流”的樣子。
墨傾有點難辦。
這時,江刻走到墨傾身邊,放下畫家,拿出一個素描本,跟姑娘說:“能給你畫一幅畫嗎?”
“啊?”
姑娘震驚抬頭,窘迫又慌張。
在看到江刻的那一刻,刷的一下,臉色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