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沉甸甸的,過於沉重。
江刻想說點什麼,於是開了口:“你教了什麼?”
“讀書寫字,吹曲唱戲,我什麼都沾點。”墨傾頓了一下,“我的夢想是當個全麵開花的藝術家。其實在那樣一個社會,你什麼人都能遇到。今兒個見天下第一的戲子,你可以學一嗓子,明兒個見德高望重的曲藝家,你能學一兩曲兒……其實都是一些流亡在外的普通人。”
江刻問:“如今階層分明,這些人難得一見,你失落嗎?”
墨傾沉默須臾,反問:“國泰民安,有什麼好失落的?”
江刻停頓了下,把話接了下去:“後來呢,你們到了梁塤山?”
“對。”
墨傾頷首,繼續往下講。
他們一路跋山涉水,熬夜行軍,終於來到了梁塤山。
他們要在梁塤山跟大部隊彙合,墨傾和井時要去帝城,所以得跟他們分開了。
分開後第一天,梁塤山附近就忽然出現大批敵軍,他們在周邊村裡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原來敵軍采取迂回戰術,想繞路偷襲大部隊。
正好,在梁塤山附近的這一個團,跟敵軍相遇了。
那是一場長達三天的戰鬥。
不知那群少年是如何作戰的。
他們在得知敵人的戰略意圖後,便讓傳令兵去尋找大部隊,同時自行決定拖延敵軍。
敵人數量是他們的幾十倍。
可是,他們采取遊擊戰的方式,放出各種假情報混淆視聽、迷惑敵軍,活生生把敵軍拖了三天。
等到大部隊趕來救援時,他們之中,無一人存活。
沒人記得他們的姓名。
沒人知道他們的來處。
他們是散兵遊勇,是一支東拚西湊的隊伍,沒有明確的登記,像幽靈一般。
很久後才得知這一戰的墨傾和井時,去第二軍說明情況,事後給了他們成立了一個獨立團,但因他們的身份信息無從尋找,所以依舊什麼都沒留下。
“他們就葬在了山上。”墨傾籲了一口氣,將窗戶關上,淡淡道,“現在傳出來的萬人坑,大抵是指他們安葬的地點吧。”
江刻問:“你還記得嗎?”
“有點印象。”墨傾走過來。
她坐下:“其實井時真若做了這些,我也不意外。雖然隻相處了十來日,但井時跟他們感情不錯,得知他們全部犧牲那天,他喝了一整晚的酒。”
說到這,墨傾往後一倒,微濕的發絲灑在沙發上。
“他說,世界不應該是這樣的,”墨傾抬眸看著天花板,有光在她眼裡跳動,“他們那個年齡,該在學堂好好讀書,而不是在拿槍上陣殺敵時爭分奪秒學幾個字;該調皮搗蛋被父母操心,而不是家破人亡甚至不記得自己家在何處;該不愁吃喝有最基本的保障,而不是大冬天的穿得破破爛爛的在山裡跋涉,大半夜的在夢裡餓到哭。”
墨傾的語氣很平靜。
似乎沒有一絲波瀾。
可江刻仍舊聽出了她的壓抑和克製。
他幾乎沒有多想,就將手掌覆在墨傾手背上:“現在都有了。”
墨傾的手指動了下,卻沒抽出來。
她偏頭,眼裡映入江刻的臉。
她輕皺眉,淡聲說:“可他們都不在了。”
江刻問:“你心裡一直裝著那麼多人嗎?”
墨傾愣住了。
她望著江刻,良久,神情忽然輕鬆了些:“你不是江延,沒有代入感,挺好的。”
江刻卻皺起了眉。
“我說真的。”墨傾輕輕地笑了起來,語氣釋然,“我現在,一點都不希望他回來。”
“為什麼?”
墨傾頓了頓,說:“因為他心裡裝了更多的人。”
江刻唇角輕抿。
不知為何,心臟抽痛了下。
難以言明的壓抑感,令他呼吸一窒,頓了幾秒,他才反應過來。
這時,墨傾似乎聽到什麼動靜,將手抽出來,蹙眉:“莊園好像來新客人了。”
“……你的朋友們。”江刻說。
墨傾嗤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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