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皆沉默許久,那道雷聲過後,窗外開始淅淅瀝瀝下起小雨,雨水不斷打落在窗台上發出沉悶的落點聲,為雙方各異的思緒再添上一絲煩亂。
鬆田知道在萩原研二的性命麵前其他事情根本就不重要。
一個人的經曆會影響一個人,不同的經曆會造就不同的性格。
在跟對方相處的過程中,他有感覺到任何陌生感嗎?
即使眼前的萩原並非是他上輩子所認識的萩原,但萩原就不是萩原了嗎?
更何況按照對方剛剛的反應來看,對方的上一世並沒有在十一月七日殉職。
這才是他現在應該關注的細節重點。
但哪怕理智不斷提醒著他什麼才是現在應該做的事情,但鬆田依舊無法控製自己的思緒,關於重生後所有片段過往湧現在腦海中不斷閃現,一些曾經的細節與疑惑的點在現在似乎都有了解答。
隻是分析過後,他的心情仿佛從高崖上不斷墜落,沉入穀底。迷茫、痛苦之中又夾雜著一絲空虛。
但現實清清楚楚擺在了他的麵前。
萩原死的時候他不在對方身邊,而現在他又把其他的萩原錯認成了對方。
更彆說之前在遊樂園的時候他就已經意識這個世界可能並非是他上輩子所在的世界。
當他因為曾經或許某個相同的經曆而直接確認對方是自己的萩原的時候,便是他自己下意識無視了其他存在的可能性。
鬆田的胃不斷上下翻騰著,一股強烈的自厭情緒油然而生。
他不能因為兩者的相像,就把對方當做是自己的萩原。
無論對哪一方,都是不尊重。
但是現在有一點卻不可否認。
他必須要詢問對方的情況。
“萩原。”再次喊出這個名字,鬆田心中還是輕輕一顫。
“…小陣平。”
同樣的稱呼,但是在這個時候,似乎又有了與以往不同的感覺與意義。
而哪怕是在這個時候,鬆田發現自己依舊極為熟悉萩原,對方的情緒與狀態,不用經過思考自己便能清晰感受到。
包括對方此刻的茫然與空洞、失魂落魄。
包括此刻對方當時在稱呼上的一絲猶豫。
鬆田的心隱隱有點抽疼,他知道既然對方活了下來,必定跟他自己的鬆田陣平經曆了更多的事情,無論是相處時間還是羈絆都會更深。
他們有著自己所沒有的未來。
而如今真相的揭示對萩原來說,隻會比他更痛苦、更不能接受。
他都明白。
——這麼說起來,煎蛋卷的話,萩原其實也是想做給他的鬆田而不是自己的吧?
鬆田回想起了萩原曾經跟他說過的那些話,對方一臉開心地看著他吃早餐的神情,又忍不住去幻想如果他的萩原也能活下來……
他們是不是也能如此?
美好的幻想就像是罌粟毒藥,不斷腐蝕著他的意誌,卻同時讓他的心變得更加空蕩與痛苦。
“其實,”萩原垂下眼眸,“我知道小陣平想問什麼,上一世的這一天,我確實還活得好好的。但是這個日期,我也永遠不會忘記。”
“十一月七日。”鬆田低聲重複道,除了萩原的殉職,還有他自己——
“因為…他也是在四年後的這一天殉職的。”
雖然話裡的“他”指的是上一世的鬆田,但是當萩原抬眼觸及眼前之人的表情時,同樣依舊極其熟悉對方的他立刻意識到了什麼。
“原來,小陣平你也是嗎?”萩原的眼圈紅了。
鬆田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可惜還是沒能遵守約定,為他報仇。”
“所以…這就是小陣平之前感到愧疚的事情嗎?”
“……”
“原來小陣平你在上一世那麼早就失去了‘我’嗎?”萩原頓了頓,嗓子略微有些啞,“雖然我知道,這句話不該由我來說。但是,讓你一個人孤單地留在這個世界上——對不起,小陣平。”
鬆田覺得自己臉上劃過了什麼冰涼的東西。
“小陣平彆哭啊!”萩原有些慌亂地站起身,抬手拚命抹掉鬆田臉上的淚水,心口抽痛不已,之前的迷茫與空洞全部暫時拋在了腦後。
無論是哪個鬆田,他都不想看到對方的這副模樣。
但萩原沒有注意到,當他看著對方落淚的時候,自己的臉上也早已有了淚水。
“怎麼可能會哭啊?”鬆田隨手往臉上抹了一把,直接否認,“明明是你自己哭了吧?”
“hagi怎麼可能會哭啊,”萩原下意識接道,“這種事情,小陣平就不要逞強了!”
極為連貫熟悉的對話讓兩人又是一頓。
鬆田從一旁桌上抽出一張紙巾攤開按在對方臉上,略濕的淚水讓薄薄的紙巾直接粘在了萩原臉上。
“而且要說這句話的人,也應該是我,”鬆田已經慢慢理好了情緒,“雖然也不該由我來說,但是,最後留你一人…抱歉,萩。”
然後鬆田發現萩原臉上貼著的紙巾逐漸變得透明。
萩原似乎眼淚留得更凶了。
鬆田再次抽了一張紙巾攤開貼在對方臉上。
“不過萩原重新回到這個時期,難不成也是因為……”
最後幾個字鬆田說不出口。
“沒有,”萩原悶悶的聲音從紙巾後麵傳了過來,“就是突然有一天發現自己回到了還在警校的時候。”
“那就好,”鬆田鬆了口氣,“那你還記得回來的是哪一天嗎?”
兩人一對日期,發現竟然是同一天。
萩原抬手將臉上的紙巾抹下來,眼角還有些泛紅。
鬆田陷入沉思:“所以第一天我們見麵的時候,萩原你也不知道我們當時打算是去做什麼?”
萩原的聲音還有些啞:“我記得自己當時隻是順著小陣平的話來說…”
鬆田沉默了幾秒:“我也是順著你的話。”
兩個人麵麵相覷,突然覺得當時沒露餡純粹屬於運氣巧合使然。
經過這一打岔,兩個人的情緒倒是分彆緩和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