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這般看著我,可是我有哪裡不妥嗎?”
伊弦實在是被商音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最終選擇停下手上的動作,坐到商音身邊,握住商音的雙手柔聲詢問。
商音動了動身體,靠在伊弦肩頭,悶聲道:“心口疼。”
伊弦的表情立刻變了,連忙攥了商音的手腕過來,結果在手指剛搭上去的一瞬間,意識到什麼,抬眸看向妻子。
商音與他對視,眼底是盈盈笑意。
“郎君還擅醫?”
如今的人間界,凡人生病多數靠祈禱與巫祝賜福,但在漫長的歲月中,凡人們已經逐漸學會用一些手段幫助病者痊愈。
這一類人,被稱作巫醫。
是一個小貴族怎麼都不應該接觸到的知識。
伊弦在腦中飛快過了一遍今日之事,確定在府中並沒有表現出異樣,但早晨時並無異常的商音卻在晚間忽然如此……
“原是如此。”伊弦緩緩而笑,“我早應有所猜測,夫人不僅是仙人,在手段上……還遠勝那些闡教仙人。”
伊弦敢如此行事,便是自幼試探過無數次,確定這些與凡人不同的仙人雖然能掐算得知一些事,卻在他身上行不通。
伊弦甚至故意引起過薑子牙的注意,觀察薑子牙掐算推演,卻發現就連那些闡教仙人非常推崇的薑子牙都無法算透他後,才開始逐漸行事明顯。
“夫人知道了多少?”伊弦的手指揉捏著商音皓白的手腕,笑聲中帶著幾分歎息,但更多的竟是興味。
伊弦雖然是位年輕的郎君,看外表甚至有些清瘦,但商音再清楚不過這具身軀衣裳遮掩下的力量。
實在不像是個文臣,倒像是武將。
“還好。”商音用臉頰蹭了蹭伊弦的肩頭,動作懶洋洋的,“不過就是一時興起,看了郎君一整日罷了。”
“若非此番,我還不曾知曉,郎君每日出門在外,竟是如此忙碌。”
商音發間還簪著伊弦歸家時帶來的桃花,嬌豔欲滴,此時因為商音的動作掉下幾片花瓣來,恰好覆在兩人交握的手指間。
伊弦聞言,這次是真正幽幽歎了口氣。
這種兩邊搖擺的事,他自然不會頻繁見麵,最近雜事頗多,二公子初初掌權,總想著與西岐大臣多溝通一二,又兼之朝歌那邊有信傳回,這才擠到了同一天。
偏偏就是今日,便被夫人看到了。
真是可惜。
伊弦抬手,合著那朵桃花花瓣,執起商音的手,在那微涼的手指間輕輕落下一吻。
“夫人既然動手擊殺土行孫,想必定然不是站在西岐這一邊了。”
商音溫柔的眸光自手間轉到伊弦臉上。
兩雙都含著情意的眸子裡,卻滿是清醒。
驀地,商音輕笑出聲來。
伊弦半點不為所動,還是那樣溫情脈脈地注視她,似乎商音下一句說什麼,他都願意為夫人達
成。
這樣的氣氛,簡直讓商音夢回已經許久不曾回味到的,那種被算得明明白白的感覺。
“是啊,我為殷商仙者,郎君如今知道了,”商音自伊弦手中緩緩抽出手指,輕輕搭在伊弦胸口,“想要如何呢?”
“夫人怎能如此相問?莫不是忘記了……”伊弦的臉上流露出神傷,“早在今日出門前,我便決定要‘棄暗投明’,為商王鞠躬儘瘁了。”
商音被伊弦演的眼皮直跳,險些繃不住表情,一掌拍下去,送這廝繼續轉世。
商音推開人前人後家裡家外好幾張麵孔的家夥,背靠在榻邊的引枕上:“你便是這樣次次與天意對抗,祂不願見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
湊過來的伊弦愣了一下:“什……”
商音冷不丁抬手拍在伊弦胸|前,靈力震蕩之下,兩人的耳邊同時響起一聲古樸沉悶的鐘聲。
商音眼中掠過一絲了然:“混沌鐘被你收去了?”
伊弦蹙著眉靜靜坐在那,保持著方才靠近商音的姿勢,表情掙紮而複雜。
過去好半晌,正當商音猜測是不是力道不夠,準備再來一次時,腰間忽緊,被一股力道攬到了身前人懷中,穩穩坐定。
這人抬眸看她,眼中滿是揶揄笑意。
是鴻鈞。
“想來是我算錯。”鴻鈞的吻落在商音耳側,輕輕廝磨,“還以為阿音沉迷美人鄉,想不起來尋我。”
的確沉迷過美人鄉的商音眼神飄忽了一瞬,但她什麼樣子鴻鈞心裡知道得很是清楚,於是理直氣壯道:“我從前就說過啊,縱然我看過許多美人,鴻鈞聖人永遠是最美的那一株~”
“哦?”鴻鈞的吻緩緩向上,溫熱的呼吸掠過商音的耳側,讓商音喉間乾澀,不禁直起身子,“看來這一次,截教弟子當在阿音處得了不少好東西。”
商音:“……”
她板著臉,抬手就把鴻鈞的臉推開了。
“我就知道,這種餿主意,怎麼會是通天那種老實性格想出來的!”
虧她還罵了通天好幾句!
鴻鈞見商音一臉肉疼無比的表情,當即抱著商音朗笑出聲。
商音朝著鴻鈞翻了個白眼。
但鴻鈞緊接著手指輕點商音眉心,歎道:“動手了?”
商音頗有些無所謂,點頭。
“疼嗎?”他問。
商音頓了頓,含糊回答:“還行。”
鴻鈞沒勸什麼,隻是轉而說:“毀道之痛的確牽魂動魄,但我如今大半元神並不在紫霄宮,感覺不到什麼。”
商音瞥了他一眼。
反正紫霄宮裡的鴻鈞再如何狼狽,在封神量劫這個關頭,她也很難前去紫霄宮,隨他怎麼說都行。
“再讓我動手我也懶得做,臟。”
鴻鈞笑應了一聲“嗯”。
古樸的金色混沌鐘自衣襟間跌落,商音抬手勾在指間,輕敲了一聲。
沒有任何聲響。
混沌鐘並無鐘舌,非靈力觸動而不響。
商音是真沒想到混沌鐘能這樣用:“你怎麼想到的?用混沌鐘的時空法則來避開鴻蒙意識轉世……還挺妙。”
主要是這樣法寶在太一手裡時,大多時候用作無人能破的防禦之用,導致就連曾經見過時空魔神手中混沌鐘的商音,一時間都忘了這法寶的真正用途。
顯然,鴻鈞對自己的認知非常清晰且正確:“我轉世之後,想必會行事偏激且……處處樹敵。人間界如今修者不少,死太快不易沾染因果,總要在身上留些保命的東西。”
商音:“……”
她還能說什麼?
想想伊弦在西岐乾的事,和那句“天不痛快,他就舒服”的話,如果沒有混沌鐘護著,商音還真懷疑伊弦活不到現在。
鴻鈞:“不過,既然會轉世到西岐,想必祂已經注意到我了。”
“嗯哼,殺你之心堅定。”商音由衷感歎,“其實封神之戰也不一定就要打,把你往西岐一放,一窩蜂的修者上趕著來殺你。”
“這些日子多寶處理了不少,感覺封神榜日後定然不缺有些修為的闡教門人了。”
鴻鈞不難想象鴻蒙意識察覺他轉世做人之後的震怒,卻隻是不慌不忙道:“那便要拜托夫人,多多護我了。”
“不護。”商音果斷拒絕,“你太能惹麻煩了。”
鴻鈞卻是看著商音,嗓音輕緩而溫柔:“伊弦這般的性格麵容,夫人難道不喜歡?”
鴻鈞眸光誠摯,唇角含笑,眼神有種看穿某人好色本質的透徹。
商音一時語塞。
她、她當然喜歡啊。
要不是因為喜歡,她早跑了。
要不是因為一時被色所迷,哪裡會留在西岐體驗凡人生活?
伊弦其實和鴻鈞長相有六七分相似,但因為年紀尚淺,沒有鴻鈞那種曆儘千帆的平靜和萬事掌控的氣場,反而帶著青年郎的熱烈與直接。
最主要的是,鴻鈞總是不長嘴,但伊弦卻是有問必答,商音這段時間總是將曾經的一些事換著方法講出來,從伊弦嘴裡挖出不少有趣東西。
被看破的某人惱羞成怒,正要說什麼,就聽到窗外晴空一道霹靂聲落下。
商音瞥了眼窗外。
來得還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