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音失笑,抬手朝著悟空招了招,示意他下來一起走。
悟空便拎著酒壇子一溜煙出現在商音身側。
商音揮袖隱去兩人的身形,在夜色籠罩的殿宇間緩緩而行。
她笑問:“你師父不是要去開導你?怎地開導到我這裡來了。”
悟空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師父講的我聽得半懂不懂,然後……”
商音挑眉:“然後?”
悟空舉起手中的酒壇子:“師
父就連酒都沒喝,讓我來人間找師母了。”
商音噗嗤笑出聲來。
說實話,鴻鈞的性子和那張嘴,的確不擅長開導誰,耐心也的確差了不是一點半點——當然,商音有理由懷疑,大概、或許、有可能是悟空的問題將鴻鈞問噎住了,這才揮袖走了。
商音於是順著問悟空,他同鴻鈞都說了些什麼。
悟空老老實實轉述了一遍,順便又把唐僧的那段話又說了一次。
講真,那老和尚平日裡囉哩吧嗦的,悟空其實沒記住幾l句,但大抵是當時真假美猴王的事對悟空的衝擊太大,時隔多年,悟空也仍然記得唐僧說那段話時的神情。
而且……
悟空看了眼商音,遲疑著撓撓耳朵,而後問:“師父和師母的力量應該比聖人強很多了……為什麼不直接對付祂?”
悟空其實本來沒有意識到,是後來不斷在想鴻鈞最後問他是否要做這個執棍者的問題時,忽然想到的。
如果聖人們是利益各不相同,想要護著在意的生靈,不想明麵得罪天道,那師父和師母又是為什麼不直接出手?
須彌天和洪荒並沒有關係了不是嗎?
商音抬眸看了眼三十三重天的方向,淡聲道:“我曾試過。”
“但鴻蒙意識誕生於混沌之初,不曾化形,祂全部的力量都用在因果維係之上。”
“世間萬物,小到曾經恩澤雨水陽光的草木,大到跳出三界的聖人,皆有因果纏繞在那青蓮之上。”
“這些因果纏繞出一個巨大的繭,將祂包裹在其中,若想要傷青蓮,便必須要破開這些生靈因果。”
“當初我以你師父的因果造化之道為劍,斬斷人族與天道相連的因果,當我再欲往前時,靈台元神之中的警示卻極其強烈。”
鴻鈞也曾有阻止之意。
彼時商音並不明白真正的緣由。
直到真假美猴王之變,鴻蒙意識周圍嚴絲合縫的繭第一次有了縫隙。
商音持劍傷了混沌青蓮的蓮瓣,發現那蓮瓣掉落後融入洪荒,滋潤天地,本以為是再好不過的事。
可她與鴻鈞卻在不久之後,發現鴻蒙意識在利用因果在抽取洪荒生靈的生機與氣運,不過短短時日,便補全了缺失的蓮瓣。
而那被抽取了生機與氣運的族群,卻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天地之間,自此絕跡。
鴻蒙意識的做法就像是當初的祖龍一樣,將自己與洪荒生靈緊密相連,區彆在於祖龍當初的做法太過稚嫩粗糙,而鴻蒙意識要恐怖難解得多。
悟空張了張口,表情空白了許久,皺眉道:“那……我有什麼不同嗎?”
“沒有。”
出乎悟空的意料,商音的回答平靜到冷酷。
“一樣的道理,你若去攻擊祂,隻要祂收到傷害,就會用這樣的方法療愈。”
商音停下腳步,側眸看向悟空。
“你沒有什麼不同,你手中的金箍棒才是最大的不同。”
“它以洪荒聖人為憑借,與那混沌青蓮一樣,牽連著萬千洪荒生靈的氣運。”
“想要斬殺天道,必須先將天道與萬千生靈的因果斬斷。”
隻有將萬千生靈的因果從鴻蒙意識手中搶走,才有可能真正斬殺鴻蒙意識。
鴻鈞勘破因果,當初在身死離開洪荒的瞬間,與洪荒生靈的因果便已儘數斷絕。
楊眉與羅睺亦是如此。
商音雖身在洪荒,並不曾以死亡斷因果,卻始終遊離洪荒生靈之外,從不欠因果,唯獨人族是例外。
而在她助人族脫離天道因果束縛之後,她與偌大洪荒也再無任何因果。
他們有力量,卻都擔不起這洪荒萬千生靈氣運的責任。
洪荒生靈的命運,隻能掌握在洪荒生靈手中。
唯有跳出三界五行,卻又曆經量劫身負天地功德氣運的孫悟空,能拿得起這樣一根如意金箍棒。
“我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或許是天地傾覆,也或許和從前經曆的量劫一樣,大劫之後,雲銷雨霽。”
“但……悟空,你不會是孤身一人。”
一人一猴走出去很遠。
遠到天光乍現,日出東方。
悟空的眼神從迷茫到清明,從清明漸漸過渡為堅定。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緩緩緊握成拳。
他問:“什麼時候?”
商音微微一笑,回答:“等天庭玉帝歸位,等人族出現新的人皇。”
如今人族為天地大族,雖無靈力大神通,卻氣運龐大,如日中天,又與玄門、佛門氣運相通。
此番氣運大劫,需有人皇穩定人族氣運,屆時悟空有人族氣運相助,方為如虎添翼。
“師母是特意在等她?”悟空耳朵一抖,“之前那個李世民,也是人皇吧?”
“有什麼不一樣嗎?”
商音想了想,和悟空說了白骨精的故事。
說了陰陽失衡,說了天庭的仙權鬥爭,也說了人間界那些悟空聽得直撓頭的祖宗禮法,男尊女卑。
悟空想了許久,順著商音的話理所當然地猜測:“那剛才那個要做人皇的女子,就是白骨精的轉世?”
商音回眸看向身後逐漸活起來的洛陽,看向大唐,驀然一笑。
“或許是,又或許不是。”
她看向儀態肅方的上官婉兒,看到明媚大氣的太平公主,看向鄧國夫人竇氏、華陽夫人庫狄氏……
看向許許多多在這個時期自後宅走到台前,走到史書之上的女子們。
“亦或許,她們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