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音抬眸看向遙遠的天際,目光像是穿過雲層,落在三十三重天外的紫霄宮之上。
那為什麼,本是亙古不變的魔神之軀,會白了頭發?
寸草不生的石者山在商音衣擺掠過之處生出微綠的草色,自然魔神垂眸輕點,一株臘梅在怪石嶙峋間破石而出,眨眼間抽條,生長,結苞,開花,本無存在感的小巧花瓣迎風而動,幽香陣陣。
“巫族,妖族。”
商音的思緒回到身側,麵色很平靜,聲音也很輕柔。
“十二祖巫,或是,帝俊太一?”
自然魔神倚靠在很適合睡覺的梅枝間,手指抵在鬢邊,漫不經心道:“那便讓他們來。”
商音本是習慣樹枝觸感的,但因為剛枕過孟極,比起獸類的皮毛,樹枝便的確顯得不那麼好睡了。
下一瞬,商音身邊被小心塞了一團軟乎乎的毛毯。
梅樹下,是眼神亮晶晶的孟極,邀功似地將那用曾經幼年期褪下的絨毛做成的小枕頭遞給商音。
孟極成年會有一層換毛,褪去柔軟的絨毛。
那層最是柔軟的絨毛,是孟極一生中最溫柔的美夢。
商音愣了下,方才消散的睡意竟真的又生了出來。
見商音收下獸皮,孟極那張凶相畢露的豹子臉上竟流露出一絲靦腆,尾巴輕晃。
而當孟極拿出那卷獸皮後,在場的巫族與妖族們都互相交換著視線。
他們在來時就被下過命令,若是那孟極殊死抵抗,便直接絞殺,拘了元神將獸皮剝下帶回也能交差。
但此法後續多少會有些麻煩。
現如今,那女子手中的,便是現成的,孟極自願給出的獸皮。
孟極既然已經給出,他們搶奪而來的便也是自願。
向前說話的那妖族原型並不是什麼有資質的獸,但在投靠妖庭之後,憑借著關係經營,這才嘗到了被重視被畏懼的滋味。
他決不允許任何存在,來動搖妖庭的統治。
也最是厭惡孟極這般生來不凡的靈獸——他從一開始便是想逼孟極去死。
他聽得出妖皇話中對這孟極的欣賞,更是將那句孟極若能入妖道,為妖庭辦事,必然會是妖皇手下一大將的話記在心裡。
可妖庭中的大將已經夠多了,多到……他這樣修為不顯的小妖已然很是艱難。
所以,既然皮毛有些神通,又何必活著?
表麵看似愚蠢莽撞的妖族唇角勾起,朝著身後的妖族們下了格殺的命令。
那巫族最後確定了孟極的意思,心中念了
() 句愚蠢,搖了搖頭,歎息著也同樣下了命令。()
梅樹並不高大,女子的衣擺也滑落垂下,與孟極的皮毛一起在石者山堅硬的岩石地麵上晃來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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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樹前,因為感受到石者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籠罩封鎖,孟極身上被濃鬱的恨意與不甘驅使的凶煞之氣也越發激昂。
商音將小紅啾放在鎖骨邊單手攏著,微閉上眼,聲音溫涼,帶著朦朧的困意。
“小孟極,本尊要睡了。”
“動靜小些。”
……
冥冥中,鴻鈞的元神被無形之力輕柔撥動,很輕,很暖。
他抬起頭,看向縹緲虛無的遠方。
她在睡,元神卻遁入了時間。
鴻蒙意識對混沌魔神如此趕儘殺絕,自然有其目的。
混沌魔神乃是法則最初的執掌者,混沌魔神不死,法則不碎,鴻蒙意識便無法成為大道執掌者,以天道自居。
而隨著混沌戰場之中的屍骸遍地,三千法則儘數破碎散入洪荒。
洪荒生靈諸多,哪裡來的那麼多天賦神通?
不過都是混沌魔神的遺澤罷了。
那青丘九尾狐的天賦與靈魂魔神有關,而孟極皮毛的天賦也是沾染了時間魔神的法則碎片而生。
能夠作用在混沌魔神身上的法則,皆由混沌魔神而生。
“鴻鈞,我看到它了。”
她的聲音侵入他的腦海,帶著歎息,帶著感歎,輕柔婉轉,絲絲縷縷著纏繞入他的元神。
“我要它。”
她說。
鴻鈞垂首,闔了闔眼:“好。”
他沒有問她想要什麼,卻已經應答。
是為私心。
是為偏愛。
規則之力反噬,鴻鈞的喉結滾動,血腥氣被壓在唇齒間。
紫霄宮後殿蓮池中的花苞陡然綻放,不知從何處飄蕩而來的梅花落入道觀,覆在在冷硬的石板表麵,柔軟無比,又憐愛無比。
一雙無形的手托起鴻鈞的臉頰,商音的神魂一點點凝聚在鴻鈞身前,足尖輕點蓮台,芙蓉色的裙擺衣袖覆上深沉矜冷的紫色法衣。
她本不該在紫霄宮停留,更不該顯露身形。
可這是商音第一次看到紫霄宮內的鴻鈞。
看到那個揚名洪荒,萬族敬拜的道祖。
商音的拇指指腹按壓在鴻鈞的唇|瓣間,微微用力,原本被緊鎖在唇齒間的殷紅便順著她的手指蜿蜒留下。
這樣冰冷的魔神,血也還是滾燙而炙熱。
他終究還是他。
“疼嗎?”
明明是那樣遙遠的記憶,但商音回想時,卻發現曾經相伴行走洪荒時,鴻鈞總是蒼白的麵頰和染血的唇瓣,是那麼的清晰。
那時候的鴻鈞疼嗎?
有多疼?
比起現在呢?
鴻鈞沒有回答,他隻是靜靜看著她。
像是無
() 波無瀾的玉雕,沒有將她的所作所為看在眼中,卻又無端放任她為所欲為。()
商音不喜歡鴻鈞的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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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從前不喜歡鴻鈞的白衣。
染血的手指勾起一縷霜白色,一點一點,緩慢的,將豔麗的顏色揉進去。
她也不喜歡現在鴻鈞神聖端莊的模樣。
想將他從雲層之上拉下來。
比從前更想。
商音笑了下:“奇怪,明明我應該不喜歡你了,卻還是想吻你。”
從重逢的那一眼起,從看到那三隻肥啾起,從……她伸出手,他卻躲藏回這紫霄宮起。
她本該不在乎。
不在乎鴻鈞想乾什麼,隻要他活著,不要連累契約相連的她就好。
不在乎什麼合道,不在乎什麼三屍。
不在乎這個須彌山一戰後,隻剩下曾經交易的,熟悉的陌生人。
因為他已經不記得了。
因為她已經不喜歡了。
可她看到紫霄宮內的鴻鈞,卻有種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被他人染指,據為己有的憤怒。
“鴻鈞。”
“你總覺得自己是對的。”
“可如今,分離元神,拋卻本我,換來高坐蓮堂,真的就能得求所願嗎?”
紫霄宮後殿內花香四溢,處處柔軟,風卻很冷。
鴻鈞半晌後才開口,說的卻是理智與現實:“你該走了。”
紫霄宮並不安全。
對她更是如此。
商音放開那縷染血的白發,身形微動,衣擺掠過冰冷的蓮台,出現在幾尺之外。
鴻鈞袖中的手指蜷起,氣息短促。
“商音。”
他第一次喚出她的名字,兩人竟都有片刻失神。
“……”
他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一句:“你想要什麼?”
她回頭,眼角眉梢俱是了然的笑意。
“想要什麼?”
商音想了想。
“我想要的,我自己去拿。你的話……”
“把那隻小紅鳥還我,如何?”
生機之力遠去,滿地的落梅化作靈力消失於虛無。
那縷染血的白發垂在鴻鈞頰邊,血色凝成血珠,順著發絲一點點滴落在冷白的手背之上。
滑落至手心,被鴻鈞慢慢握在手心。
有什麼在鴻鈞的元神深處驟然綻開幾分。
是那朵曾被他珍藏千年,沉寂千年的花。
還一如血般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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