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二對著周傳和律師一頓爆吼,氣勢洶洶、殺氣騰騰、口水亂飆。
要是他手裡有刀,說不定都掄上去了。
還是醫護人員提醒他小聲一點,彆打擾到病人,他才稍微平靜。
夏青樹才發現,平時在家裡窩囊得像個孫子似的男人,在家人遇到困難的時候,竟然這麼剛,這麼man。
要不是時機不對,他都想為夏老二搖旗呐喊。
夏青樹暗自思忖,知道該怎麼讓夏老二和夏老頭徹底斷絕關係了。
周傳扶起金絲眼鏡,從容地退後兩步,示意律師上前。
夏青樹簡直無法交流,他父母雖然暴躁,但卻是最好的溝通對象。
律師頂住夏老二的口水風暴,大聲說道,“先生,請你冷靜,我是當事人的律師。事情已經發生,再罵也沒有用,我們靜下來商量一下夏青樹後續的治療事宜。”
“老子砸鍋賣鐵賣房子都要給兒子治病,不用你們假好心。”夏老二拿起掃把人往外攆。
律師亮明身份,“夏先生,你知道都市周家嗎?”
夏老二木訥道:“知道。關周家什麼事?”
律師見夏老二的樣子,心裡有底了,“我的當事人就是周家的。”
都市陳、周、何、夏四大家,以陳家為首,周家是其中之一,排行第二。民國時期,周家從辦報紙起家,到現在涉及全國的媒體行業,是業界出了名的傳媒大亨,周家的名頭也算是達到了家喻戶曉的地步。
夏老二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化,原本囂張的氣焰,好似被一盆水澆熄了。
俗話說的得好,民不和權貴鬥。人家有錢有勢,用錢也能耗死你。
夏老二快五十了,在底層社會摸爬滾打這麼多年,這些道理不可能不知道。
他們老家生產隊有個小夥子被縣城一個人打得半身不遂,小夥子家人也是鬨著不肯妥協,最後打人者被判了五年,一分錢沒賠。不到一年,生產隊有人看見打人者在迪吧蹦迪,小夥子家人去討要說法,據說打人者在監獄表現良好,減刑了,現在保外就醫。
夏老二深知社會的險惡。他無權無勢,怕因為自己的衝動耽誤兒子的最佳治療時機,得知打人者是周家之後,一下子就躊躇起來。
“周家怎麼樣,啊,那什麼,周家打人就可以逍遙法外了?!”
吼出這句話,夏老二氣勢至少弱了百分之五十,“你們有錢人不得了,了不得,我給你們說,你們必須把我兒子治好,不然我舍掉這條老命也要拚到底......”
要不是夏老二撐在床邊,說不定已經給對方跪了。
律師心下了然,現在是談判的最好時機。
夏青樹見夏老二被唬住,弱柳扶風般拉扯著夏老二的衣擺下緣。
李孝媳:“老伴兒,彆吵了,青樹有話說。”
夏青樹眼皮一碰,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流,“爸,你冷靜,彆為了我做傻事......
......爸媽,我此生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孝敬你們,要是有來世,我還要當你們的小孩,我會乖乖吃飯,不再生病,不讓你們操心......”
“嗚嗚嗚......感謝爸爸媽媽的養育......”
事實證明,長得好看的人,不但哭起來好看,還非常有感染力。
夏青樹一哭,夏老二李孝媳也跟著掉眼淚。
夏老二沒文化,不知道什麼是腦乾損傷,通過對醫生、警察的觀察,他以為夏青樹要沒了。
雖然夏青樹不是親生的,但是這麼多年感情不會作假,兒子沒了,夏老二唯一的想法就是和對方拚命。
在最後時刻,他不能軟弱,在青樹麵前,他是一個勇敢堅強的父親。
夏老二抄起掃把,向律師掄過去,“你們給老子滾!爬!立刻!馬上!”
“再不走,信不信老子吐你一身粘痰!”
趕走二人,夏老二才覺得心裡平順一點了。
夏青樹躺在床上,內心默默比了個“耶”,然後打開手機,開始瀏覽最新的樓盤信息,夏老二也該換輛車了。
~
周謙在拘留室過了一夜。
拘留室條件簡陋,周謙是身嬌肉貴的大少爺,待在又悶又熱還有異味的拘留室,差點要了他半條命。
周母擔心地一夜沒有合眼,一大早就讓周傳去警局接人。周傳以讓周謙給夏青樹道歉為借口,請求警察把周謙帶去醫院。
周謙坐上車後,手上還戴著手銬。
周謙再是囂張,也才十幾歲,經過一夜的折磨,身上的利刺被磨去大半。看到周傳,像是抓到救命稻草,“哥,我想洗澡。”
周傳看了他一眼,“忍著,先去醫院。”
周傳非常了解他這個弟弟,雖然做事荒唐,卻不是傻子,相反,周謙很聰明,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威逼利誘受害者,像這樣簡單粗暴在法律邊緣瘋狂試探的行為,這還是第一次發生。
“說吧,怎麼回事?”這件事發生後,兩兄弟還是第一次溝通。
周謙灌了一瓶冰水,簡單洗了把臉,把事情經過說了,“哥,上次洗胃好難受。”
周傳皺眉,“吃過一次虧,應該提高警惕!”
“哥,事情緊急,因為夏青樹,雨彬的學生代表被取消了。”周謙回憶當時的情景,咬牙切齒道,“他發帖子,害得我和雨彬被罵,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他當我好惹。”
又是夏雨彬。
周傳捏了捏眉心。
周謙每次做的荒唐事,多少有夏雨彬的影子,兩人是死黨,但夏雨彬在大人麵前始終是個乖巧的好學生好孩子,他的弟弟就是壞胚子。
壞事都讓周謙一個人承擔了,偏偏夏雨彬能將自己全部摘出去。
“以後少和夏雨彬來往。”周傳警告道。
“為什麼啊?”周謙問道。
“你們倆都想報複夏青樹,他還比你急一點。”周傳冷哼一聲,“你在拘留室待了一夜,整夜沒睡,我們家還要麵臨巨額賠償。他在家吹著空調一夜好眠,這是什麼新時代死黨情誼?!”
麵對哥哥的嘲諷,周謙想反駁,張開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
醫院病房裡有三四個學生,其中就有夏雨彬,他和同學一起來看望夏青樹。
班長買了很多補品,還帶了課堂筆記。
周謙被民警帶著,站在門口。他的模樣狼狽,頭發被汗水沾濕,油膩成束,身上還有汗臭味,和以前光鮮亮麗的大少爺完全是兩個樣子。
夏雨彬穿著清爽的T恤,被同學們圍著。
周謙被民警帶進來,手上還帶著手銬。見周謙看過來,夏雨彬迅速移開視線,好似兩人從不認識。
周謙看了一眼哥哥,皺了下眉頭。
夏青樹看到夏雨彬就煩,故意不理他,他平時在學校沒什麼朋友,這些同學和他沒什麼話,放下水果補品之類的,就準備離開。
等其他同學先出門了,夏雨彬才悄悄靠近周謙,在旁人看不見的角落,小聲喊了一句,“謙。”
夏雨彬故意壓著嗓子,帶著請求的意味。
周謙知道,夏雨彬想從這件事裡置身事外,不想被牽扯。
從小到大,他們都是這樣的相處方式。
周謙以前沒有覺得有何不妥,現在忽然發現,自己好似背鍋俠。
被民警推了一下,周謙回過神來,想起今天自己的目的,走到病床麵前,看似真誠地說道,“夏青樹,對不起,請你原諒我。我以後再也不會欺負你了,你的醫療費用我們會全部承擔,還會額外賠償。”
夏青樹虛弱地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周謙。
他的眼神沒有焦距,也不知道看清楚沒有,一直盯著周謙看了差不多兩分鐘,又閉上了眼睛。
有氣無力,好似一朵經曆風吹雨打的小樹苗,隨時都會夭折。
周謙嚇了一跳,“哥,他怎麼啦?”
周謙有點慌,沒料到夏青樹這樣慘,他隻是想報複夏青樹,沒想讓他死。
周傳:“他意識不清。”
周謙終於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態度略顯真誠地重複了一遍道歉詞。
夏青樹睜開眼,又打了個乾嘔。
剛剛的“意識不清”是演出來的,這個“乾嘔”卻是身體的正常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