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延悶頭吃飯點了點頭。
沈季鈺偏過臉,托著半邊下巴,懶洋洋道:“那言歸正傳吧,我知道你想看體檢報告,可以讓你看一眼,這樣行嗎?”
席延莫名湧起不安:“我更希望能陪你去一趟正規醫院,我的身體情況比較特殊,怕私人醫院檢查不出來具體問題。”
沈季鈺沒說結果正是正規醫院檢查出來的,他直視著那雙烏黑雙眸,語氣很淡:“怎麼個特殊法。”
席延一時不知該怎麼說。
他以為袁醫生是對方的朋友,這些情況早已告知,當然也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揣著明白在裝糊塗,對方隻是想知道他是怎麼打算的。
席延索性開門見山地說了:“我有很嚴重的男A疾病,按理說沒有omega能聞到我的信息素氣
味(),我不確定跟你見麵那天……
是不是我的信息素發生了變化。
他還將手機裡拍的報告單?()_[((),毫無保留地展示給眼前的omega,言外之意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位omega的信息素能跟我的相互匹配”。
沈季鈺:“?”
那他們倆之間又算什麼?
所以這個家夥寧可相信是自己病情突變,也沒考慮過,他們倆之間的信息素匹配度非常高?
那一瞬間。
沈季鈺沒了胃口,臉色透著寒意,漂亮的臉格外的臭,腦門上就差明著寫不爽兩個大字:“所以呢。”
席延怔了一下。
他已經能感覺到眼前的omega不開心了,可本就拖了一天,如此重要的事不該一拖再拖。
席延鄭重地說:“季先生。”
“我對你的標記應該不隻是簡單的臨時標記。”
“但,或許也不是正常的永久標記。”
沈季鈺氣笑了,纖長的手指在桌上點了點,心想你來這入職哪門子的實習工程師,去男O醫院當天賦型專家得了。
“那你說是什麼?”沈季鈺擰著眉心,“你這是在開創一種新的標記模式?”
這句話背後的語氣,充斥著極端的煩躁,來自omega對自我的本能保護,隻因他潛意識裡覺得標記過他的alpha想要撇清關係——
甚至他麵臨著會被alpha拋棄的局麵。
如果真像他說的那樣怎麼辦?
所謂的永久標記並非真正意義上的永久標記?
那麼,每回將標記牙咬上他腺體,弄得他很疼很疼的席延,打算讓他治療好了,以後就不需要再對他負責安撫了?
或許是氣場太強,語氣又冰冷,以至於席延沒能第一時間捕捉到那份心慌和不安。
他顯得很平靜也極為認真:“我暫時不清楚具體情況是怎麼樣。”
“所以希望能找個你有空的時間。”
“我這邊隨時可以請假,陪你去醫院體檢,你看可以嗎?”
沈季鈺眉尾處的青筋跳了一小下,有病亂發作似的:“那我要是就現在有空呢?你剛上班第一天就請假,還想不想繼續乾了?”
席延一下子怔住了。
他感覺對方在生氣,但不清楚具體緣由,以至於他不知該說什麼,垂下臉,瞧著沒動幾口的飯菜,緊緊地閉上了唇。
沈季鈺氣得要死,盯著那張再帥也平複不了內心的臉,恨自己裝什麼清高,到了這會兒還想著隱藏自己爛得不行的脾氣。
他還是選擇當了體麵人,直言工作很忙要回公司,回頭在微信上聊就行了,無非是想讓席延好好吃頓午飯。
可一路往外走。
席延寸步不離地跟在身後,雪地上延伸出了一前一後的腳印,到了露天停車場,清掃過的雪地還結著薄冰,走兩步就有要滑到的趨勢。
沈季鈺到底也沒滑到,否則還
() 能更狼狽些,按動車鑰匙,開門上了駕駛位,啪地用力關上車門。
本該開車就走的。
可車窗外的雪地上,席延那麼顯眼地站著,身形高大,五官英挺,好幾次說過他像小狗,如今反倒顯得更可憐。
沈季鈺著實頭疼,開了車窗,對著緊緊抿著薄唇的席延說:“上車再聊一聊。”
席延邁步走了過來:“好。”
拉開車門。
席延猶豫著坐進去,視線一偏,身子頓了頓,覺著納悶的沈季鈺順著他的視線,而後瞧見了掛在後視鏡處的小狗掛件。
一晃一晃的。
看上去可愛又咋咋呼呼。
沈季鈺:“……”
這時,身邊的座椅晃動了下,是席延坐了進來,拉上車門的動作不輕不重,謹慎且溫柔地開了口:“抱歉。”
沈季鈺尷尬地扭過腦袋,隻有半邊後腦勺示人,覺得自己好像更過分一些:“我脾氣不太好,你彆往心裡去。”
席延輕輕搖頭:“沒有的事。”
分明是他的問題。
作為標記了對方的alpha,他的細微舉動都會影響到omega的情緒,全都怪他沒能留意這一點。
氣氛一時有些凝固。
席延坐得很僵,眼神不知該放在哪裡,另一邊的沈季鈺手肘搭在車窗邊,看不出拘束,心裡卻愈發地慌張起來。
緊接著。
席延的一句話令他有所緩解。
“我不是想反悔的意思,”席延認真地說道,“原先答應過的三個月安撫期會好好履行責任。”
沈季鈺幾乎要脫口而出,那三個月之後呢,可這句話化作一股悲傷,蔓延至胸膛之下,足以令他自己也覺著難以置信。
為什麼……
他為什麼會考慮和席延的未來?
車裡有點兒悶,沈季鈺微蜷著指尖,打開中控下的空調暖氣,卻還是呼吸難受,身子傾斜,偏著臉汲取來自窗縫隙外的空氣。
他的呼吸聲在逼仄的環境裡愈來放大。
席延驟然意識到不對勁,追上去看,見沈季鈺從側臉到脖頸,白裡透出不正常的紅,比上門找他安撫那會兒還要厲害。
全都怪他。
本就沒有多少安撫經驗的alpha,反應了會兒,伸手繞過他的後背,往自己身前帶,力氣不大不小,卻在把人攬入懷中時,給足了安全感。
“深呼吸。”
席延英挺的鼻梁蹭在後頸,肌膚滑膩,泛著屬於omega的岩桂花味信息素,“是我不該惹你生氣。”
沈季鈺渾身都隨之一顫。
他不知怎麼了,身體完全不受控製,想要掙脫,卻反而深陷在席延的懷裡,有力的胸膛下傳來心跳聲,伴隨著alpha逐漸上升的體溫。
“你……”
沈季鈺羞恥又難過地閉上眼,催促他,“用嘴唇貼一下腺體。”
他是想讓席延親的,可
哪裡說得出口,更怕對方又咬上來。
席延俯下臉頰,柔聲說:“好。”
肌膚白瓷的後頸部位,略微凸起的骨頭附近,就是腺體所在的位置。
從那兒源源不斷地發散出香味,香甜誘人的信息素,咬一口就會瞬間爆開,哪怕隻輕嗅一下,都像是在引人犯罪。
可這一次。
席延格外小心翼翼,湊近頸部,貼上去,濕潤的薄唇觸碰了敏感的腺體。
在他懷裡的沈季鈺頓時掙紮了一下。
席延的手掌揉著他的胳膊,隔著蓬鬆的羽絨服,像在安撫一片小麵包,對待腺體也尤其溫柔,像在親吻,卻也淺嘗輒止。
這讓沈季鈺的反應不再那麼劇烈,從難受到喘過氣來,隻需要這麼貼貼一下。
“……”
他實在是被拿捏得厲害。
沈季鈺無臉再麵對身後的alpha,把臉埋在潮熱的掌心,緊接著,席延的氣息噴在耳邊,對他說道:“我能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嗎?”
沈季鈺的心臟幾乎要蹦了出來。
他不知道。
他連自己在想些什麼也弄不清楚。
但緊接著,席延的話讓那個問題的含義,偏離了他預設的軌道,標記了他的alpha與他又隔著很遠的距離:“季先生。”
“我確實沒有合適的身份陪你去體檢。”
“如果介意我陪同前往醫院,我可以等你的答複,我隻是想了解你的情況,更不想因為我讓你的身體受累。”
沈季鈺顫了顫眼睫,卷翹的尾尖沾了水,應該是生理性眼淚,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我會去市第一男O醫院體檢的。”
“出了結果會通知你。”
他本來也該去的,無非是各種事情堆壓在身,抽不出時間,而如今也正好,本身在他看來那件事的可能性也不大。
——畢竟如今席延也說了他的信息素問題更大。
這天之後。
沈季鈺跟席延分彆,他回了公司,對方繼續實習工作,相隔著科技園和工業園的大馬路,在微信上保持著聯係。
不知是不是跟席延說了那些話。
他清楚對方的顧慮,席延擔心他的身體,而他們之間的連係或許也並非那麼特殊。
想到這些,沈季鈺反倒有種如釋重負的解脫感,以至於找了個很尋常的日子,格外輕鬆地出了門。
這天是雪後初陽的日子。
他沒太記著是周幾,又是不是工作日,隨便換了身外出的衣服就離開了家,隻不過他那秘書倒是細心,走哪兒都怕他摔了磕了,還找了個小筆記本記錄點滴。
“有必要嗎。”
沈季鈺坐在後座,搭著長腿,懶懶散散地說,“乾脆弄個喇叭把袁彬和謝宿都叫過來得了。”
小鄭哪敢回嘴,笑得倒是明媚,問道:“老板喜歡小女孩還是小男孩呀?”
沈季鈺差點噴了:“……”
車輛行駛在平穩的城市道路上,兩排光禿禿的梧桐樹,凜冽素淨,在陽光的灑落下,又充斥著生機勃勃的希望。
小鄭仍在叨叨絮絮,準確來說,他問的是四種性彆的哪一種,而沈季鈺嘴上說他胡言亂語,心中卻也在思忖,究竟他更喜歡哪種小孩子。
但其實——
他從來都不太喜歡小孩子。
那些來自童年的遙遠記憶,成了深埋的種子,根深發芽,到了成年後,沈季鈺從未思慮過會有屬於自己的小孩。
他沒體驗過合格的父愛。
所以怎麼敢保證自己能成為合格的父親。
可當下。
沈季鈺眺向窗外,暖融融的陽光,透過樹梢,灑來斑駁交錯的光影,在那張好看的臉蛋上繪成了一幅畫。
那瞬間的沈季鈺想了很多。
或許,不管是哪種性彆的崽崽,性格討不討喜,懂事也好、調皮也罷,隻要與他血脈相連,願意來到這個世界上陪伴不夠完美的他——
他會付出所有心血好好去愛他的崽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