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珞和陳宮之前定下過一個八年之約,雖然他們也確實不見麵,但這倒也不意味著他們不會通信。
之前一段時間姚珞還和陳宮的祖父陳熹通過幾封信,問了他某些有關典籍方麵的問題,當然在信中偶爾也會聊聊近況。近期或許是因為這對爺孫出發遊學行蹤不定,她倒也有段日子沒有收到回複了。
現在手上這幾枚竹籌,還是她第一次收到從陳宮遊學以後,送來給自己的信。
看著上麵不再挺直、而是帶著些顫抖的字跡時姚珞嘴角微微上翹,想要笑卻又沒有真的笑起來,視線甚至於跟隨著筆畫在腦海中把這封信重新寫了一遍才反應過來上麵說的是什麼,手裡拿著那幾枚輕飄飄的竹籌坐在那裡沒再動彈。
“上意修殿,民不聊生,黃巾突起叛郡,全城死戰得以保全。然保一城,無保一家。”
修殿錢一郡出兩千萬,這些錢誰來出?不,或者說應該是既然都刮了一遍了,那何不再多刮一點,也能夠給自己來用?
郭嘉與戲誌才沒有給出具體數額,但是從徐夫人口中知道,郭家那些用於生存的田已經賣了大半。郭嘉通過荀氏書院,把他家的地賣給了世家、再拿到了錢給了郡守。
土地再一次還給了世家大宗,他們拿的越來越多,普通百姓手裡擁有的越來越少,到最後淪為世家傭農簡直就是理所當然能夠看見的未來。
郭嘉這一支也是潁川世家,然而他作為旁支早已家道中落。再者郭嘉作為郭家獨子身體卻並不好,並不能作為壯勞力養活家中。他年紀雖小但卻在荀氏書院中有些名聲,選擇遊學之後他的開銷就不用家中承擔,他的母親也能夠得以喘息。
亂世,亂世——
“阿珞,我爹娘去了,我與祖父因遊學故幸免。不過得知家中消息祖父一病不起,收到你屬下捎來的消息以及物件已有好轉。現下我啟程回東郡,望你平安。”
曆史上的陳宮應該是在九年後死在下邳,家中父親已逝,但有妻有子也有母親。現在的他卻父母雙亡,祖父年邁,陳家幾乎就這麼徹底散了。
是她的存在讓陳宮有所改變,與祖父遊學離開東郡卻又因為不在家中,才導致母親去世麼。
他本來應該是可以有母親的。
木然地坐在那裡任由竹籌滑落指尖掉在腿上,姚珞想著當初自己和陳宮說的話再看看他給自己寫的信,從未有感覺到的疲憊如同潮水般上湧,差那麼一點點就要徹底把她吞沒。
不要死在這個亂世裡,姚珞,你還有要做的事情,你不能死在這個亂世裡。
看著大約是半個月前的落款,少女將手裡的信重新折疊放好,猶豫片刻後終究還是慢慢貼在了自己的衣服夾層。
遼遼神州,興亡皆苦;亂世已起,無人幸終。
史書上陳宮因為曹操屠城徐州、殺邊讓而反,最後選擇歸順呂布在他身邊約束將士,是不是也是這個原因?
曾經看過的電視劇裡有角色痛徹心扉地說偌大個中國竟放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現在……
現在在濟南,她,曹操,太史慈,戲誌才,或許再加上一個少年版郭嘉,做得到麼?
將那些竹籌一點點收好放在胸口衣服夾層中,姚珞慢步走回之前約好衛茲幫忙包下的客棧,剛剛一隻腳踏進去大堂裡的人就轟隆隆都站了起來,看得郭嘉與戲誌才挑高了眉毛。
他們在進到這家客棧時就感覺到客棧竟像是被包下了一樣,坐在堂中的這些人還都彼此認識,聊天談笑著著實熱鬨。偏偏姚珞似乎收到信回避了下,現在來了所有人卻閉上了嘴,全數站起來行了一禮。
“先生。”
每個人聲音都不響,但是全都畢恭畢敬。姚珞隨意擺了擺手示意所有人都坐下,又從客棧上提了個茶壺當了回小二回到戲誌才與郭嘉的桌邊給兩個人倒上了茶:“這兒是衛商的產業,我就借了一回,不周之處還望海涵。”
“衛商?”
“嗯,咱們濟南這回沒大出血,還多虧了咱們國相爺有個好爹。”
聽著這格外坦然的話兩個人齊齊噎住不知道應該怎麼回,三個人看著彼此露出虛假的微笑,戲誌才隨即岔開話題,看著坐在最外麵格外敏銳的王獒開口:“那不知道這些人,是誰?”
“回濟南不就都知道了?現在都說了多沒意思。”
太史慈坐在旁邊和徐福餘縱兩個人愁眉苦臉地討論戲誌才剛剛給他們出的題,怨念的聲音總算是讓姚珞原本緊繃的表情稍稍放鬆了些,扭頭看著客棧裡自從她來了之後聲音就小了許多的濟南軍們抽出了袖中醒木。
“這是?”
“嗯……算了。”
想了想又把自己的吃飯家夥給收了回去,姚珞看著好奇的郭嘉笑眯眯地撐起下巴,問的問題卻也有些直接:“不過奉孝,你連十六都沒有滿,就已經有字了?”
“我已經算是能撐起門戶,為什麼沒有字?”
郭嘉眨巴了一下眼睛,還沒來得及描補就聽到戲誌才一聲冷哼:“代寫作業,嗯?”
“哎喲誌才你怎麼……”
“哦豁,厲害了,多少錢一份?”
在郭嘉“代寫”兩個字一出,姚珞就看到周圍幾個濟南軍鬼鬼祟祟的渴求目光看了過去,掃一眼就知道是幾個文化課倒數天天輪班掃廁所的倒黴蛋。戲誌才的表情略有些微妙,然而郭嘉卻眉開眼笑地點頭,大有把姚珞當成是知音的意思:“自然是得看個人文風個性和題材,若是文章還有題材大綱和整篇三種類型,真要我來直接全部包辦了,那得再加錢讓我仿筆跡才行。”
看來生意挺好啊,都出套餐了。
戲誌才頭疼地伸手揉了揉太陽穴,一眼看到徐福心虛的模樣時腦門上青筋更是跳了起來,看著旁邊兩個湊著嘀咕的小家夥就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