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極度亢奮的時候會釋放大量腎上腺激素, 在這種時候人幾乎不會感覺到累也不會感受到痛覺,等到激素消退時才會恍然自己剛才做了多少事情。
第一次上這種大型的戰場姚珞承認自己是怕的,但是在那種情況下也確實太過於危急。夏侯惇和向來沉穩的餘縱守營, 夏侯淵與樂進衝在最前麵,太史慈掩護, 徐福也同樣身陷包圍, 典韋和曹洪必須要守在曹操身邊以防萬一,曹操能夠用來讓人殺進去帶人走的人選, 還真的就她一個。
另外濟南軍向來都是位高者危先, 也就是職務越大責任越大,哪怕她是軍師,也必須要做出表率。這麼多年習武對打上擂台, 練了那麼多年的劍,她也不是什麼隻會縮在後麵的後勤工作者。
而且身邊的人都是自己一手帶出來的濟南軍前百,都是精兵中的精兵。一路上能歸攏敗兵,也可以去救出太過於深入的自己人和友軍。最關鍵的是大約也隻有她能夠打出信號, 讓殺瘋了的樂進還有夏侯淵回來。
仔細算下來,她真的是最好且唯一的辦法。
至於死不死……上戰場什麼都可以想,唯獨不能想“打完這場仗以後”和“要是我死了”這兩個巨大的fg。
投擲短矛倒不是因為她拉弓臂力不太夠,而是短矛更好做、殺傷力也更大才做出這種選擇。奔走一路收攏濟南軍結陣, 甚至於還把張邈這個豬隊友的屍體給搶了回來,姚珞翻身下馬抽出腰間長劍表情愈加警惕起來。
馬上她總覺得怪怪的,她練了好幾年沒馬鐙的騎術也隻能說勉強過關, 現在腳踏實地倒是覺得更如魚得水些。
把差點被砍的鮑信給拉了回來,與樂進夏侯淵會和後姚珞也沒有鬆口氣,與幾路互相呼應的濟南軍彙合,用著盾陣與長刀總算是殺出了這八萬人的包圍圈。
可真的要說, 其實衝出包圍之後大部分事情她也都不怎麼記得,似乎就走走停停然後太史慈把自己推到馬上休息,好像還見到了曹操。
背上偶爾傳來的刺痛以及發冷的手都讓姚珞想要把自己在整個人都縮起來,但是卻又好像被按住了動不來,隻能難受得哼哼兩聲作罷。
四肢沉重到根本就抬不起來,甚至於連眼皮都懶得再睜開,姚珞頭一歪又直接睡了過去。聽著她開始逐漸變得均勻的呼吸華佗才長出一口氣,收起手裡紗布,對著旁邊按住姚珞不讓她亂動以免傷口再破裂的石商與石徵兩位入了醫護營的侍女點頭:“好了,接下來就麻煩你們按著軍師,彆讓她動。”
“華醫者,阿珞怎麼樣?”
“主公?沒事沒事,軍師她身體一向康健,人也年輕,現在燒退了在睡覺呢。若是她醒來餓了、或是到了時辰,先給她灌些米湯,過半個時辰再用藥免得傷胃。”
“那就好。”
看著姚珞之前難受又不安的模樣已經消失,睡著時呼吸也變得平緩的模樣曹操總算是鬆了口氣,扶著桌子苦笑:“還真是辛苦您帶著醫護營提前來了酸棗,不然怕是真的要出事。”
“無礙無礙,軍師吉人自有天相,我去傷營看看。”
送走前去照顧另外幾個重傷員的華佗,看著兩個眉眼已然變得堅毅的侍女曹操坐回桌邊,聲音平靜地開口:“濟南如何?”
“稟告主公,夫人尚安,榮娘子已經開始調撥急用械材與藥草前來酸棗,大約在兩日後全數到齊。另有新軍替換傷者共兩千三,皆已開拔。”
“此戰之後重傷者不宜挪動,輕傷可愈者依舊留於酸棗。肢體有殘、可挪動需靜養者總計兩千三,已經另外造冊、被醫護營置於附近村落休養。腳有殘者傷愈後視情況轉職文書小吏,手有傷者入教營授課,眼、鼻、耳、麵有傷者做論外,傷愈後或是入運糧隊或是回歸舊編,皆有安排。”
聽著兩個人清晰而又格外有條理的安排曹操點了點頭,伸手翻開已經堆積良久如同小山一般的文書苦笑:“她還說等回去要重新再把紙改良下,看這樣子也確實得改良。”
“主公,紙張改良已經由石宮造冊,報於戲掾史通過計劃著手在進行了。”
“這些我都知道,手頭那計劃還是我最後簽的字,能不知道麼。”
曹操無趣地揮手,聲音裡也多了點好笑:“行啦,也彆把我當什麼猛獸。阿珞這裡我來看著,你們去醫護營,不用管。”
“可是——”
“嗯?”
看著曹操眸中的厲色,石商噎了那麼一句,看姚珞為了養背上一道刀傷這麼趴著睡得難受表情重新變得堅定起來,按著她想翻身手表情肅穆:“不行,華師讓我們看著軍師,醫護營作外論華師發話無人不從包括您,這也是您的命令。”
“……”
曹操聽到這個就有些咬牙,當初他下這個命令當初是為了方便曹榮,另外也是知道華佗醫術高超,讓外行指揮內行向來大忌,因此才做出醫護營一切以華佗為主的命令。現在倒好,這一道命令最後紮回自己身上了??
“噗。”
細微的笑聲從床上傳來,在場的人下意識低頭看著吃吃笑著的姚珞,隨即就聽到她乾啞又有點虛弱的聲音:“怎麼樣啊主公,感受如何?”
對於自家軍師醒來曹操是開心的,但是再聽到她醒來第一句話就是調侃自己曹操又沒忍住火冒三丈,看著兩個女兵那一臉“您要罵人就請出去”的表情狠狠磨了磨牙:“不聽命令擅自行動,受傷歸來還讓主公擔心,該罰!”
“我可沒不聽命令,這不是主公讓我去的麼。”
姚珞說著一句話打了三個哈欠,趴著也不敢起來怕剛愈合的傷口會崩,隻能就著石商的手,用蘆管當吸管用喝了兩口溫度正好的米湯再重新倒下:“困,我再睡會兒。”
“行,你好好睡,好好休息,東家我先出門一趟。”
聽著姚珞含糊的回應和曹操仿若真的是哄女兒一樣的聲音,石商與石徵默默轉頭當什麼也聽不見,看姚珞又想翻身迅速手上用力把她按下,確認背上沒太大問題才長出一口氣。
這一仗本來可以收獲尚可,奈何帶了個使勁兒往前衝的豬隊友張邈,導致開頭雖然不佳但中途局勢被掰回的聯軍直接拉胯,提前準備好的傷藥和傷兵營都有些不太夠用。半途上姚珞把張邈給搶回來也隻能再收攏陳留的一些殘兵,鮑信同樣負傷,但經過計算後曹操卻發現其實這一場甚至於還能算一個慘勝。
原因無他,四萬對八萬,聯軍傷亡過半,但對麵也同樣不好受。自己這邊的傷亡大多是“傷”而非徹底的“亡”,對麵的話曹操可以肯定,幾乎大部分都是直接當場被斬殺斃命不可能再活過來的死者。
畢竟濟南軍的風格向來都是刀刀入肉直插心窩,有兩條命也就算了,彆的不管怎樣大羅金仙來了都不好使。
這樣算得上的雷霆一擊幾乎可以說是直接打垮了徐榮的銳氣,但是自己的減員也讓曹操格外心疼。至於其餘的聯軍,自然也是多有折損。
由於張邈的冒進,陳留軍基本算是垮了不能大用,甚至於後來清點下來,大部分傷亡還都是陳留軍的。鮑信這邊的濟北軍情況稍好一點,濟南軍這邊折了兩千多,當時心痛得夏侯惇沒厥過去,恨不得把徐榮當場大卸八塊。
然而就算如此,看著依舊在宴飲的袁紹曹操氣得根本就說不出話,咬著牙轉身時又聽到一句“不知那位英存小姐可有受傷,若是毀容可慘了”直接拔出劍,整個人憤怒地幾乎頭發炸開:“袁公路,我敬你失去叔父又為袁家子,我慘勝歸來你卻你如此侮辱我賬下軍師,所為何意!”
孫堅眯起眼睛瞥了眼袁術,第一次對自己是否要跟著袁術造成了些懷疑。而在說完這句話之後袁術就知道不好,想要躲也沒法躲,看著幾乎要把他當場砍翻的曹操硬著頭皮開口:“孟德,我非有此意。”
“你非有此意?若你真是非有此意,就不得說出這種話!”
跟在旁邊的鮑信也直接炸開,彆的不說這個姑娘可是殺到陣中搶回了他一條命,若不是她拚死帶著人衝進來殺開生路,怕是自己都和冒進的張邈一樣早就沒了:“袁公路,老子這條命都是英存給救下的,你一個人呆在賬中大吃大嚼還開口就是這種汙蔑,你當得起你那個袁字,當得起四世三公的威名麼!”
“好了好了,公路也是無心——”
“正因為是無心,才更可怕啊是不是?”
張超作為張邈的弟弟本就在痛惜自己兄長戰死,在聽聞是姚珞帶兵搶回張邈屍首時連帶著對曹操格外感激。剛將自己兄長送回故裡就聽到袁術這句話他也忍不住陰陽怪氣,冷哼著白眼一翻:“既然袁公路你這麼說,倒是讓你四萬遇上徐榮八萬還能打個慘勝看?”
“張孟高,你——”
“咳咳,好了,公路,這的確是你說錯了話。”
所謂“盟主”的袁紹一口下了結論,看著曹操也有些難辦。不管怎麼樣這場慘勝終究是勝了,但偏偏折了陳留張邈,這樣一來聯軍就像是破了個口子。而袁術又口不擇言,惹怒手裡有折損可精兵主力尚在的曹操,實在是有些讓人頭疼。
“盟主,當今之計趁徐榮膽戰心驚立足未穩,趁其不備拿下各路重鎮,西入武關圍困董卓,方為上策!”
曹操瞥了眼袁術也不再開口,但是眼神看向袁紹卻更加尖利了一些,甚至於還順勢往旁邊都掃了一眼。張超聽著這句話卻又閉口不言,除了孫堅還能看著曹操以外,幾乎沒人能夠再去對上曹操的目光。
“此事……此事再議,再議。”
再議??嗬,果然。
想到郭嘉在聽到這場慘勝之後連夜讓醫護營幫忙送來的幾條應對,曹操露出一個苦笑,隻覺得現在真是沒意思。
說要討伐董卓為假,以己為“盟主”號令所有人,想要以此擴充兵力是真。袁紹早就把袁家自己人全部從洛陽轉出,唯獨留下與他平日不和又無法卸任的太師袁隗。現下袁紹家人被殺卻不見任何悲痛,隻每日作飲,也就所有人都想趁此機會擴大地盤裝不知道罷了。
和袁紹混在一起,自己能做什麼?
曹操看著呼喚自己與鮑信坐下的袁紹冷淡地拒絕了他的邀請:“某傷口未愈,不得飲酒。”
“這倒是忘了,茶,給孟德上好茶!”
低頭看著杯中的茶飲,曹操舉著杯子的手帶著那麼一點顫抖,被鮑信在旁邊看見時輕輕地歎了口氣:“孟德,你……”
“豎子,不足與之謀。”
看著他直接喝下這盞茶咬牙切齒的模樣鮑信也沒有多言,他的濟北軍在這場仗中同樣折損大半,雖不得張邈這麼慘烈,卻也完全是傷筋動骨,可以考慮辭行。
再加上現在很明顯韓馥在偷偷摸摸背後搞運糧的小動作,怕是不久以後聯軍就要斷糧,若再不進,是真的就這麼沒機會了。
“孟德,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