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蟬, 或者說任紅昌確實沒有想過,自己還會有用到她名字的那一天。
曾經的貂蟬是王允家舞女,因為舞技精湛同時又擅詩文、再加上長相超出旁人一大截因此被王允選中, 作為離間董卓與呂布的人選。然而讓她也不知道是出乎意料、還是說呂布真的就那麼好騙,自己隻是輕輕這麼挑了一下, 就讓呂布真的殺了董卓。
任紅昌一直都記得那天, 呂布仿佛是就等待著自己說出那句話一樣,提起方天畫戟就這麼衝了出去, 毫不猶豫親手殺了對方。但是在這之後, 讓她更驚訝的事情出現了。
呂布居然是真的準備要帶她走,準備要保全她的性命。
“為什麼?”
“得了吧,你真當我有那麼好騙麼?”
呂布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看著眼前這個忐忑不安的姑娘手上依舊一點點保養著自己的兵器,卻也根本沒有靠近她的意思:“正好有個借口,不用白不用。至於為什麼要救你?你讓我想到了一個人。”
“誰?”
“如姬。”
如姬……如姬?
昔日如姬不惜自己生命安危,為信陵君魏無忌竊符救趙, 然而在此之後史書中再無記載如姬後文。現在她又無如姬大義,隻是憑借美色輾轉,又怎麼能與之相比?
“而且你都是我的人了,我若是護不好我的人, 還算個什麼將軍。”
“那您這麼三次叛父,也自覺無礙麼?”
“你為了大義挑撥我與董卓,我為了大義殺妄圖分並州而出、與董卓對峙擾亂天下的丁原。之後董卓殘暴, 我又為洛陽長安與王允聯手誅殺董卓。由此說來,你我做的事情有區彆麼?”
這算什麼區彆?
一時之間沒忍住被呂布的言論氣笑,貂蟬也不管什麼彆的,對著呂布冷哼:“不過是你一家之言, 大義可並非你口中這些狡辯。”
呂布倒也不生氣,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一心求死的女人,往旁邊放下了手中的戟:“那你來說說,我接下來應該去哪裡,又有誰能夠稱得上是大義?”
“……”
這世上,又有什麼大義可言?不過是成王敗寇,也不過是竊鉤者誅,竊國者侯罷了。
“接下來你需要跟上並州軍,放心,既然是我的人,我也不會讓你出事。我知道你會騎馬,在這之後跟我旁邊,若是我不在,你跟著高順或者張文遠。當然,若是你要來殺我,我倒也挺期待的。”
呂布狂妄而又自大,然而在真正見過這人衝殺時候的姿態,貂蟬很明白這個人那些狂妄並非是虛假,而是貨真價實的天賦與苦練所獲得的蓋世武藝。至於要不要殺呂布,想殺他,首先自己也得把各種兵器練起來。
舞技中有劍舞,她手持劍器將舞蹈化為殺人之法也不過半年。跟隨呂布久了,甚至於她都有些恍惚當初在洛陽的歲月是不是真的。
洛陽城寬闊而壯美,自己所見的每間房間都是金碧輝煌,華麗萬分。自己隨樂而起腳尖輕點,綾羅綢緞上身,金銀釵環在頭上碰撞著叮當作響,舞一曲霓裳全場嘩然,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現在她在並州軍裡,看著無數的人倒在路上,看到流民身上未著片縷,甚至於餓急時啃著樹根被驅趕在前攻城,再被隆隆鐵騎踐踏為泥時愈加有種錯覺。
她之前所謂“大義”,又到底是什麼?殺了一個董卓,能拿回那個還算安穩的天下麼?
“安穩?安穩個……”
聽到她的問話時呂布白眼一翻,隻覺得這女的怕不是腦子真的進了水:“得了吧,前幾年也就那樣。哦對了,你是不是沒來過並州?”
“是。”
“那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隻有義父,沒有父親?”
“……”
她應該是知道的,以“布”為名的這個男人不管如何出身都不會太高,生於並州這種烏桓、匈奴侵擾之地,隻有義父而無生父甚至於都可以說再正常不過。
“把腦子裡的水擠一擠倒出來再和我說話,這種問題問得,我現在看著你就煩。”
“那,你現在還有地方可以去麼?”
沉默的人換成呂布,他看著眼前的女人嗤笑一聲:“天下之大,怎麼會有我呂布去不了的地方?”
“真的有麼?”
“有。”
是的,有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或許有可能會讓他去的地方。
兗州。
來到兗州之後貂蟬看著兗州軍中景象,再看到那些來人聽聞自己是女性時候的平靜,以及知道她念過書時瞬間亮起的眼眸,被迷迷糊糊拽去按在一群不知道什麼玩意兒的鬼畫符麵前時,貂蟬差點沒想問問他們這是不是要給她下咒。
“你們乾什麼呢!”
“營副,她說她會讀寫!再批青州軍作業,我要瘋了!我是真的要瘋了!!”
“那你自己先瘋,哪有讓剛來的人先看新兵作業的,你這是要她跑麼?”
中年女人罵罵咧咧地坐在她麵前,看著她露出了個笑:“閨女長得真不錯。聽說你會讀寫?咱們兗州軍人人都得識字,彆怕,這些是剛識字的新兵作業。”
人人都要識字,新兵,作業?
低頭看著眼前這些東西,貂蟬很快聽到那位“營副”愈加歡快的聲音:“若是你接下來不想上戰場,來咱們援營給這群大頭兵教書可行?若是你想繼續上戰場,那咱們先把文考給提前考了。”
聽著她爽快而又親切的話語,貂蟬第一次笑了起來,看著她臉上驚豔的神色又立刻掩下笑容低著頭,回應也輕了許多:“我不是並州軍中人。”
“哦,那你是?”
“我是……”
“王營副,她的確不是並州軍中人。”
聽到呂布的聲音傳來再看著他伸手撩開賬簾,貂蟬猛地抬起頭,卻看到他根本就不看自己一眼:“讓她去彆的地方。”
“行吧,既然呂將軍都這麼說,我回頭想想讓她去哪兒。不過這段時間姑娘如果不嫌棄的話,先和咱們援營住在一塊兒吧。大家都是姑娘,也好互相照應。”
王大嬸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麵前的兩個人,在沉默時仿佛是突擊審查一般開口:“姑娘,你叫什麼?”
“我叫任……”
下意識開口的第一個字就讓貂蟬猛地掩住了嘴,隨即她繼續陷入沉默,良久後才看向站在那裡貌似不耐煩的呂布,站起後猛地拜下。
她第一次將額頭觸碰到地麵,開口時聲音裡多了些許艱澀。直到現在,她終於明白這個人說出口的話,從來都沒有一句是騙人的。
她是他的人,跟著他就不會出事,不會有人再來欺負她,也會讓她堂堂正正站在所有人麵前,給她一個與如姬不同的結局。
“多謝將軍。小女名為,任紅昌。”
“趕緊滾吧,我都說過見到你就煩,你還留著做什麼?”
貂蟬之名不存於世間,如同如姬之後再無音訊。但是在兗州小吏人員中卻多了一個任姓女子,名為“紅昌”。
如今春耕一事任紅昌倒是也翻了前幾年的一些慣例,她是女性而且又特彆好看,語氣溫柔但說起話來又鏗鏘有力。並州軍中大半年讓她身上無形也多了層煞氣,眼睛瞪著人時居然也會讓人有些驚恐。幾次下來毛玠蹲在旁邊看著任紅昌一個人搞定大半勸說工作,隻覺得自己才是個掛件。
“隻能說,不愧是彆駕親手挑出來的。”
毛玠在旁邊深沉地歎了口氣,翻看著手裡的東西對著任紅昌打起了小算盤。這麼一個能夠縮短工期、寫字漂亮、而且還都過了五項武考的好下屬,能不能給他啊?
他現在是真的很忙,要是任紅昌願意來他這兒,他直接就讓她當縣丞!
“還來他那兒呢,孝先彆的不說,想得挺美。紅昌可是接下來我準備外放去臨朐的,他還想撈手裡給他當下屬?嗬,等日後再看,當心人家紅昌爬得比他快。”
姚珞看著毛玠送上來的春耕規劃表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直接把他的報告丟去了水杏手裡:“把他最後一段話給鳳仙兒帶去,讓他知道他手下的人在我這兒過得不錯。”
“你這麼叫奉先不怕他生氣?”
“那讓他有本事彆來蹲咱們家門口,拍門哭喊著要聽書啊。”
姚珞立刻又倒在了自己的躺椅上,轉身粘到陳宮旁邊哼哼唧唧地整個人骨頭都軟了:“我就不明白我為什麼這麼腰酸啊?這難道也是孕期不適?”
“我幫你揉揉。”
陳宮無奈地在旁邊伸出手,看到水杏站在那裡憋笑的樣子立刻瞪過去。姚珞這產假放得也算是讓所有人無語,石音水杏兩個侍女秘書輪番給她帶公文回家,用姚珞的話來說就是“居家辦公”。陳宮也是如此,隻不過他手頭事務因為這段時間已經忙完,反而輕鬆了不少。
至於華佗說的什麼吃不下飯聞不了葷腥,她完全就沒有這方麵的想法,隻不過對魚腥味稍稍敏感了一些而已。隻不過前世今生第一次結婚生娃,姚珞隻覺得這事確實有那麼點玄幻。
“在想什麼?”
“沒什麼,最近有人找我茬麼?就算沒有,以前有罵我我沒回過的麼?”
看著姚珞興致勃勃準備擼袖子罵人的模樣陳宮歎了口氣,伸手將旁邊的東西挪開後示意她伸手給他把脈。他在醫道上並無太多經驗,但是把個脈什麼的當年陳熹走前身體不太好,都是他關心祖父的身體安危,也算是家中久病自成醫。
然而姚珞那脈象,已經不能簡單說一句好。康健過頭得想要到處亂蹦躂,甚至於陳宮覺得要是戰事再起,她上馬砍個七八個人都不是什麼問題。
算了,她開心就好。
肚子裡揣了個娃這件事情讓姚珞還挺新奇,她家人口少,再加上她又是她家最小的那個沒有弟弟妹妹,也暫時沒有侄子侄女。因此總體來說除了在小學時候見到美術老師懷孕以外,仔細算算還真沒有人和她說過什麼懷孕經驗。
雖然沒懷孕經驗,但是她在微博上各種生育苦痛倒是看了不少。之前她為了扭轉思想花了整整十年打下了這個底子,現在稍微有點空下來,倒是可以放手去研究下自己之前放下的科技樹。
隻是身為一個藝術生,彆說物理化學了,連語數英都是稱呼為的“文化課”。哪怕有個前世隻要看過一遍就不會忘的金手指,姚珞還是翻得格外痛苦才翻到資料,看著陳宮滿臉“你要出門我和你一起”的表情歎氣。
“我去援營讓元化幫我做個檢查,沒關係的。”
“那你倒是把你手上的東西放下再去,不,我是說,袖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