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殺誰。
姚珞在這個問題上想了整整三天, 最後還是做出了一個結論。
如果可以,她誰也不想殺。
“我早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曹嵩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把手從甘曉月手下抽回來後盯著姚珞看:“你這孩子從以前就這樣, 給我說說看原因?”
“底線嘛, 還是不要破的好。”
姚珞聳了聳肩,她知道曹嵩的想法和她不太一樣,但不管怎麼說她要真的走捷徑,那估計也離自我毀滅差不遠了:“所以老太爺, 您還是好好安心養老吧。”
“哼。”
看到曹嵩生氣姚珞也不慣著,平常曹嵩有曹操丁夫人、現在又有曹昂甘曉月哄,她才不哄他, 免得這老頭兒尾巴翹高:“好好歇著,想吃什麼吃什麼, 想玩什麼就玩什麼,多看看曹小旻不挺好麼?打打殺殺的,大過年的多傷和氣。”
“你以前都說了多少次‘最討厭彆人說大過年的’,怎麼現在你用得倒是順溜?”
被曹嵩抓住了話頭, 姚珞也不慌亂, 反而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大過年的人家來都來了,還是個孩子呢。”
“……”
“……”
你擱這兒三合一呢?
不過確實,大過年的大夥都忙著, 曹嵩也知道,但他的身體是真的不太熬得住了。
俗話說得好是過年關, 一年就是一個關卡, 過去了之後接下來才會順當。然而就是這個關卡, 有不少身體弱的老人都過不去。
曹嵩也是個老人, 而且還是個身份非常微妙的老人。在知道曹嵩病重的時候甚至於不少人第一個反應不是想要去探望, 而是大喜。
因為如果曹嵩真的死了,那麼曹操要守孝,而且至少是要守三年的。
“真當咱們是傻的?”
姚珞沒忍住去找陳宮吐槽,曹嵩身體不好大家憂心又傷感也就算了,當麵互相道喜的那些一個個直接上了她和曹操的黑名單:“死磕著權力,人心都壞了。”
“老太爺若是走了,手下的商會怎麼辦?”
“這倒沒事,畢竟這兩年老太爺已經徹底放手,全給衛商和中林還有錢掌櫃了。”
曹嵩不是個傻子,他知道什麼時候應該放手,什麼時候應該抓緊。在知道身體不好之前他就開始逐步找自己的繼承者,除了衛茲和錢掌櫃兩個人以外,他還教了不少商隊裡不少人。雖然大部分產業都拆分開了,但也正是因為拆分過,曹操在這之後反而可以更好全部抓在手裡:“他心裡有數。”
“那……元化怎麼說?”
想到甘曉月給自己的轉述、以及與戲誌才從洛陽趕回來的曹榮,姚珞努力想笑一個,卻覺得鼻子有點酸。
“就看,能不能熬過這個年吧。”
曾經橋玄走的時候身邊隻有她和太史慈,他們兩個坐在他的床榻邊上聽著他最後給他們念詩,告訴太史慈要照顧好姚珞,告訴姚珞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就睡了。
這一睡就沒有再起來,但他在夢裡是笑著的。
這麼多年她上過戰場送走了不知道多少人,可真要算來,曹嵩似乎是第一個在她投奔了曹操之後,真正要送他離世的那個人。
大過年的時間許都愈發熱鬨,因為算是皇帝安穩下來的第一個年頭,還有不少人來參加大朝會。孫策和周瑜也從徐州跑了過來,但兩個人為了避嫌沒怎麼去曹操那邊,倒是跑去找郭嘉做客玩兒。
郭嘉其人風流倜儻又從來都挺會玩,雖然是曹操謀士但也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包括世家都不太在意他的立場,反而誇他長得好為人又風流。孫策周瑜又是兩個英俊青年,引得許都不少小姑娘尖叫的同時和郭嘉走一起,更是讓不少人都偷偷摸摸圍觀。
好看的人就應該和好看的人走一塊兒,這三個人又還都沒有娶妻,腦袋裡多想想也不錯。
“你們倆還來蹭我家乾什麼?”
“這不是仔細扒拉下來,就咱們幾個還單著嘛。”
孫策在旁邊嘿嘿笑,周瑜雖然無奈卻也很隨意地坐著,表情裡多了點鄭重:“巨高公身體如何?”
“……”
郭嘉沒回應就是最好的回應,兩個人對視一眼也都擔憂提上了心:“難不成真的不太好?”
“你們倆來是來給今上述職的,好好述職彆想彆的。”
雖然孫策和周瑜是曹操的人,但也因為他們年輕,雖然是州牧但也並不會被人太放在心上。徐州被任紅昌管得又很不錯,孫策哼哧哼哧幫她乾了兩個月活後喊著給她加薪,甚至於不惜當場喊姐姐保證多招人分攤工作,才把人拉回來繼續乾活。
因為表現良好,再加上小皇帝第一年安穩,任紅昌大發慈悲把兩個人趕去許都做過年的述職報告。而兩個人走在街上逛鋪子的時候迎麵看著劉備帶著他那兩位二弟三弟在一家店門口問價,不由得有些好奇地也湊過去了個頭。
“玄德,你這是在問什麼呢?”
“伯符與公瑾啊。”
被突然探出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等到看清是誰後劉備鬆了半口氣,臉上雖然多了點不自在但還是如實回答:“想要市些布匹回去。”
“哦對,最近都說有了新織機,做出來的布耐用也還能多上不少花紋。”
他們徐州彆的不說,官場上妹子都快有六成了——而且這六成的妹子乾活比彆人快做事又乾淨利落,孫策琢磨打賞時都得先研究研究布匹花色什麼的,免得這幫娘子軍去外麵槽自己“州牧什麼都好就是眼光太次”。現在彆的不說,他對布匹方麵的知識真是越來越多:“還用了新染料,顏色也豔麗了不少。”
“嗯,我記得夫人很喜歡鼠李染的寶藍,入了好幾匹給你做衣服,說顯得你白淨好說親。”
“……公瑾你閉嘴。”
孫策推了推旁邊的好友,看向劉備笑得有些羞澀,但更多的則是大方好奇:“玄德想要什麼樣的?做什麼用?包東西的話現在大夥兒都去買有顏色的紙來包,一次相當於送了兩份,很是好用。若是要做衣服的話寶藍顯白,千萬彆穿綠衣服,不黑的都讓人感覺黑了。”
“原來如此,多謝伯符指教了。”
劉備恍然大悟,對著孫策抬手很是感激:“這幾日馬上要過新年,想著怎麼把年禮出手呢。”
“原來如此。哦對,現在紙坊還多了個什麼紙花,就一條帶子一樣,但是中間捏著兩根紙、再把剩下的往上快速一推就能拉出朵花來,便宜又有意思。”
“還真是。”
兩邊聊得挺開心,但是一轉身孫策就皺住了眉,拉著周瑜哼哼:“我怎麼覺得他是來故意和咱們偶遇的?”
“無所謂,反正現在在許都,你們倆地方都不一樣。劉玄德上回還被今上訓斥了,述職方向也肯定不同。”
周瑜倒是並沒有什麼感覺,或者說他比較習慣和孫策站在一個對立麵上去考慮問題,這樣兩個人的想法彼此一說,就能發現疏漏的地方:“反正有英存在,不用太擔心的。”
“可這兩日巨高公狀態不是很好,我們要不要去看看他?”
想到曹嵩手下的商隊,孫策也有些憂慮起來:“徐州不少店鋪都是巨高公牽頭拉起來的,還給了什麼無息貸款,借了錢分五年還,甚至於都不要利息。要不是英存和主公這麼幫忙,咱們徐州哪能那麼快就恢複呢?”
“可現在……”
稍稍猶豫了片刻,周瑜最後還是輕輕搖了搖頭:“來之前我接到英存的消息,她說心領了。而且夫人之前也幫忙送了些藥材來,說讓我們彆摻和。”
“既然阿娘也這麼說,那就不去。”
聽到是姚珞與吳夫人不讓,孫策立刻點頭答應下來。這麼幾年下來他對姚珞確實服氣,而且最關鍵的還是她提議曹操彆讓他與周瑜分開,甚至於都不怕他們兩個帶人出走,反而讓他們一起去了徐州。
這份信任和氣度擺在那兒,他也自然會回報幾分:“但咱們得去把阿娘給英存帶的一大盒子香丸澡豆給她帶過去,不然阿娘鐵定罵我們。”
聽到這裡周瑜就忍不住歎氣,給曹嵩的藥是吳夫人送來的,給姚珞玩兒的香丸澡豆倒是必須讓他們親自送到。若不是知道姚珞不是吳夫人親生,他都要問問孫策是不是姚珞的異父異母親弟弟。
聽聞姚珞這類“哥哥”挺多,多個“弟弟”……郭嘉好像還總是說他們才是一夥兒的,要真能夠應下來也不錯。
要姚珞知道就得說,她的確是會和這些母親輩的人莫名關係好,可這異父異母親兄弟也不是隨便誰都能當。打個比方,她是和王思雪小姐關係很不錯,徐福也不見就成了她兄弟啊?如今徐福天天在下邳國任勞任怨,和趙姯兩個人收養了一子一女還每年覥著臉和陳宮要修路預算,簡直就是個弟中弟。
至於孫策嘛……她覺得可以,但陳宮覺得不行。所以為了照顧到自家醋缸成精的陳公台,那還是就算了吧。
收到吳夫人給的香丸澡豆,姚珞聞到這回是茉莉花味時沒忍住笑得燦爛,神情裡又多了些懷念。啪嗒一下合上蓋子,她轉頭看著孫策挑眉:“你和公瑾今兒個遇到劉玄德了?”
“嗯,我們說了會兒話。”
“沒事,現在的許都當心點兒,出門撞個人說不定都能牽扯到哪家哪戶的,特彆煩人。你家小妹怎麼樣了?”
“我家梟姬……”
提到孫家小妹孫策嘴角直抽,深深悔恨他就不應該放她去濟南幼學上課——在家也就算了,畢竟隻折騰自家人,但是去了學校?
好家夥,他當初知道自家小妹和呂布的女兒一見如故大殺四方,三日軍營體驗課時如果不是年紀太小、怕是會直接投軍時差點沒嚇傻。現在聽到姚珞問起,孫策也隻能含糊點頭:“還不錯,說她很英勇。”
“說明名字沒取錯,梟為最勇健也。”
想到《漢書》上對“梟”的形容,姚珞倒是挺認真的:“那你家二弟權兒呢?”
雖然孫策沒有證據,但他總覺得每次姚珞在提到曹丕孫權的時候,那種詭異又帶著點興奮、還有這種“丕兒”“權兒”的語氣那簡直都一模一樣,都不知道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