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次遠征烏桓, 原本曹操想要霸氣一點,奈何有個姚珞在, 就算再怎麼霸氣的表達,在她口裡都會變得莫名好像很接地氣。
“這次出征呢,大家的任務很簡單。”
戰前準備基本都是荀彧在做,姚珞打完官渡前往鄴城之前,就再一次把要去漠北的人都集合起來,十分淡定地給出了橋玄給她留下的地圖不說,還做出了讓曹操想要忘記但不管怎麼樣都忘不掉的指示——
“烏桓呢, 也不一定要真的全部滅掉。大家要和諧一點, 我也沒那麼高的要求, 把能征善戰打成能歌善舞,感覺也是不錯的嘛。”
好個能征善戰打成能歌善舞, 曹操在旁邊聽著就覺得離譜, 卻又好像沒有哪裡不對。
就是看著烏桓單於蹋頓的那張糙得能堆積風沙的臉,再想著他“能歌善舞”的模樣, 曹操就沒忍住臉上露出了類似於辣眼睛的表情。
就算再怎麼“能歌善舞”, 蹋頓也不行, 這張臉未免太有損這個詞的名聲了。
“傳令下去,對方陣勢不穩,側翼有漏, 多戰意而無陣型。看準側翼方向, 結陣而衝。”
“是!”
張遼大喜過望, 隻是讓他有些好奇的是剛才曹操那表情是什麼意思?雖然烏桓的陣型是爛了點兒, 但也沒到完全看不過去的地步吧?
早就忘了姚珞“能歌善舞”那一出,兗州軍打騎兵可真是那叫一個習慣——前有呂布帶來的並州鐵騎兄弟們練手,後有自家虎豹騎作為軍演第一個“必須死”的部隊, 兗州軍早就對騎兵的攻勢格外習慣了。
再加上兗州軍在一開始所學習的鴛鴦五行陣就是平能打步卒,進能抗騎兵,出征漠北的又都是精挑細選、不管是文考成績還是各項營內訓練都是頂尖的尖子。因此在看到騎兵揚起煙塵的那一瞬間,各個小隊長就已經立刻組織好身邊的戰友,陣型展開的速度甚至於比張遼所想更早兩分。
“阿珞臨走前講的那段‘狹路相逢勇者勝’,還真是夠管用的。”
看著兩邊完全不同的氣勢,郭嘉在曹操身邊看著下方對戰輕輕地歎了口氣:“雖然她一直說這些都不是她自己想的,但是能夠明白理解那些內容、在恰當的時機說出,那就是她最厲害的地方。”
“怎麼,來給我上你異父異母親妹妹的眼藥?”
“哪能呢。”
郭嘉低笑了一聲,知道曹操也是在開玩笑:“我就是來和您打小報告,您知道她想五十五歲退休的事兒麼?”
“知道。”
曹操倒是並不在意這個,說實話按照一個人能活六十歲來看,算二十歲加冠時候出仕到六十就有四十年時間,姚珞十一歲就來給他乾活,四十年後想要自己到處去玩他完全可以理解:“挺好的。”
“哎呀呀,既然英存可以,那我——”
“奉孝,你乾夠四十年了麼?”
“主公!你這是要讓我簽賣身契啊!我也是十五歲就來了濟南好麼!要四十年後,我也是五十五,我也想退休!”
聽著郭嘉已經開始耍賴的態度,曹操才懶得理他。要知道郭嘉有時候就和貓似的,多哄哄反而愈加囂張,但是不理會他就自己慫了,因此他這個時候千萬不能點頭:“想這些,不如看看場上如何。”
雖然說兩個人算是談笑風生,但是對於場上局勢還是相當緊張。張遼的勇猛在軍中格外有名,最有名的一場還是他與樂進兩個人在去年的軍演裡帶上二十個人,直接把對麵夏侯惇的大帳給搗了。
天知道那會兒姚珞和曹操笑成什麼樣子,夏侯惇和徐晃兩個人臉都黑了。尤其旁邊還有個就會說風涼話的郭嘉,氣得兩個人罵罵咧咧地隻能舉手投降。
這個時候在對上蹋頓時張遼也同樣感覺到自己心如止水,甚至看著對方衝殺過來時還在心裡讀秒。在看著兩邊距離到能夠衝鋒的階段,全軍爆發出吼聲時箭雨漫天,帶著兵馬直接往側翼襲去的張遼卻覺得很平靜,看向麵前表情猙獰的敵人時內心沒有任何波動。
他們在做利於千秋的事情,在做保護百姓的事情,這並不是什麼能夠拿出來炫耀的。將軍百戰死,他們想要開疆擴土,但若是在開疆擴土後無法守住,這麼做又有什麼意義?
所以,打出去,打過去!
“兗州軍,變陣!”
聽到奇怪的號角聲時烏桓並沒有任何反應,然而眼前原本似乎五五散開的人卻像是並在了一起,眼前突然出現了無數□□,直直地朝著自己刺了過來。
加快的馬速根本就無法臨時變道,□□兵受到衝擊時卻也不用擔憂,後麵自然有他們的戰友護著他們。陽光打在尖銳鋒利的□□之上,鼓聲與號角伴隨著衝殺的怒吼與馬聲嘶鳴,在那一瞬間提高到了極致。
“蹋頓!”
捕捉到那個最為華貴的身影被不少人護住時張遼咬牙,然而小小那麼一個瞬間,他就看到旁邊一個看似瘦弱的身影直接衝了過去,一刀就砍飛了對麵一個護衛的頭顱。
“將軍不慌,我帶你殺進去。”
冷冽的女聲在耳邊響起,認出鄭西的張遼咬著牙,看她利用自己身形瘦弱再加上一身奇怪的蠻力直接一把拉過馬上敵軍。在那瞬間鄭西借力奪刀換馬再順手用刀劈下,借著衝勁直接把人從中間攔腰斬斷。
鮮血噴了人一身,眼前的女人如同殺神再臨般,讓幾個護衛竟是抖索著拿不動刀。張遼見狀立刻跟進,他放過了在烏桓軍中顯得格外瘦弱的袁尚,□□如龍般直衝最中心的蹋頓麵門。
蹋頓也同樣身經百戰,雖然膽寒於鄭西的攻擊,但他也明白自己的馬並不能這麼減緩速度。被保護在最中心的烏桓單於索性往後仰倒,同時張弓搭箭直接想要近距離散射。
偏偏在這個時候一支箭羽直接命中了他□□馬匹的眼睛,馬匹吃痛高高躍起,就算蹋頓馬術再高超,沒有馬鐙固定身形的他又在射箭,根本就無從平衡自己的位置,直接就這麼從馬上栽了下來。
看到這幕張遼才不管這些有的沒的,趁他沒法爬起往前一槍,毫不猶豫刺入蹋頓胸口,再抽出長刀斬下他的頭顱。等殺了蹋頓張遼才發現鄭西又不知道衝砍到了哪裡,也隻能遺憾地歎息了聲,隨即大笑著把手裡腦袋往後一拋:“子義,歸你了!”
“誰要這玩意兒!”
太史慈嫌棄地放下手裡長弓,他們幾個將領關係都很不錯。雖說太史慈多在孫策周瑜那裡,但他為人豪爽又不是很樂意爭功,一手好箭術在戰場上救下又掩護過不知道多少人,所有人都明白隻要太史慈在身後,就根本不用擔心會不會有人偷襲。
而且這一次如果不是他眼疾手快,張遼根本無法斬落蹋頓。太史慈拿著蹋頓的頭顱也不多話,對著張遼謝過一聲後直接用旁邊的長杆挑起,在軍中發出怒吼:“單於已死!!”
單於已死!蹋頓已死!!
還想要劫掠邊境百姓,想要以此度過寒冬,想要直下關內?
能征善戰是吧,看你們接下來還能不能能征善戰,全都給老子過來唱歌跳舞!
單於死去瞬間讓烏桓大亂,張遼和郭嘉又怎麼可能放過這一回,毫不猶豫指揮全軍直接往前打了過去。
“追!給我追他爹的一百裡,直搗柳城!殺了他們的大祭司,把柳城給老子燒了!”
張遼的咆哮明明應當是很小的,在戰場上卻莫名進入了所有人的耳朵。看著戰場上嗷嗷叫著衝過去的兗州軍,曹操嘴角一抽,扭頭看向郭嘉時卻看到他側著臉在吹口哨。
“你又亂來?”
“柳城不遠,都大概不到一百五十裡。若是這次蹋頓沒死也就算了,但這不是蹋頓死了麼。”
趁他病,要他命。至於哀兵不哀兵的……
“若是蹋頓當真有那實力,怎麼會還想著和高乾袁尚聯合再下關內?既然是‘聯合’,自然說明其隻有氣勢,而無實力。再者還有便是,咱們帶過來的火雷可都沒用呢。”
掖著藏著最大底牌結果直接把人老大給砍了,這個時候不上那還是人麼?
曹操是從來不在意自己的想法被推翻的,聽著郭嘉的判斷他也點下頭,對著蠢蠢欲動來請示的後軍揮手:“去吧去吧,都去打柳城。”
“是!!”
聽著後軍堪稱是喜氣洋洋的聲音曹操也有點無奈,走下高處時他突然側過頭,看著笑著的郭嘉有些皺眉:“兗州軍聞戰則喜也不錯,可若是烏桓這麼被打沒了,以後天下太平怎麼辦?”
“這個您得去問英存了,她那腦子裡裝的,可不隻是一個九州。”
郭嘉也輕笑了起來,軍隊是必須要保持旺盛的戰鬥力的,但是如果說沒有外敵,似乎保持這樣的軍隊也並沒有什麼用處。
他在這方麵嘛,也不是沒什麼打算。隻不過兗州軍是姚珞拉起來的,他提提意見就行,最後的安排自然是讓姚珞自己來:“要知道我上回看她手裡的輿圖,到東北有高句麗新羅,出海有東瀛,往更南還有林邑扶南,西域諸國也有動亂,再往西麵還有貴霜。”
“好家夥,難題一個接著一個給我拋,真當她東家是勞碌命呢。”
聽到後麵曹操頭都大了,尤其再看郭嘉無辜乖巧的樣子更氣:“你就和阿珞一塊兒氣我,氣了都十幾年了!”
“您,您不喜歡?”
“……”
還好當年曹榮是看上了聽話的戲誌才,曹憲又還太小不可能說親,不然的話他真是對估計以後也幾十年如一日的郭嘉罵也不是打也不是,總之就很離譜!
哪有他這麼憋屈的主公啊!
“主公。”
“嗯?怎麼是你回來和我報告?”
看著渾身是血、硬生生把“浴血奮戰”都變成形容詞的鄭西,曹操沒忍住從懷裡拿出來一塊手帕遞給她,示意她去擦擦臉:“你不去追?”
“不去了,他們說我追了他們連湯都喝不到。”
“厲害,矝安你最後殺了多少?”
“不知道,一個小隊吧,至少一個小隊,都被我追得不敢來,真要殺也殺不到。”
鄭西憤憤地抹了一把臉,深深感受到了自家戰友們的排斥:“剛為了給張將軍開路,順手又砍幾個帶羽毛帽子的。”
他們就說張遼怎麼那麼快就找到蹋頓了,感情前麵的人一個不剩,全被鄭西砍完。曹操沉默片刻,注視著自己那塊被血染紅了的手帕笑得更燦爛:“果真為天下第一女將。”
“主公,我挺想當天下第一將軍的,可惜還打不過奉先師父,沒法把這個名號給奪過去。“
鄭西聽到這句話也挺高興,把臉上的血汙擦乾淨後看著一直盯著自己的郭嘉微微皺眉:“怎麼了?你覺得不對?”
“沒什麼,在我心中阿鄭妹妹一直都是天下第一的將軍。”
郭嘉淺笑著勾起嘴角,步伐卻一點點慢下來。看著逐漸變成曹操典韋在前、自己與鄭西落在後麵時他將目光望向了那漫漫黃沙,表情裡多了些許晦澀:“自從來了漠北,我就總有種我似乎應該是會死在這裡的感覺。”
“你想太多了,禍害。”
“阿鄭妹妹你怎麼這麼不留情?我們什麼關係,你好歹對我好一點嘛。”
郭嘉像是撒嬌一樣抱怨了幾句,看著鄭西盔甲上凝結的血汙突然回首。她剛來的時候身上血都沒乾透,這麼走來滴滴答答的血砸在黃沙裡,現在又多了許多腳印,讓他更有種恍惚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