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1 / 2)

於婉茹從筐裡扒拉出那隻雞,還有些奇怪,“你怎麼把泥巴給去了?這讓人聞見味兒,該去大隊裡說道了。”

用火堆悶得噴香的整隻雞,用幾片從塔河邊上拽上來的荷葉裹著,肉香混著荷葉清香,沒打開之前味道不算太重,但湊近了聞,讓人口水立刻就泛濫成災。

這時候就算有人偷偷在山上打牙祭,也沒辦法把雞毛全去除,都是掏乾淨內臟,連雞毛一起烤。

等烤熟了,將裹著叫花雞的泥巴摔碎,連皮帶毛就都沒了,隻剩嫩香的雞肉,抹上一層鹽再在火上烤烤,外酥裡嫩,又方便又好吃。

溫九鳳眼神閃了閃,聲音還是軟綿綿的,聽起來就讓人覺得她柔弱,“我怕做不好,帶著泥巴也太重,我怕背不動。這是我姐教我的法子,把泥巴扒掉再用荷葉裹著悶一悶,好吃又不膩。”

其實第一回想法子找隻野雞做做樣子也沒啥,但她真不是啥強人,不一定能找著,更不可能回回都找到野雞。

有了不用交代雞毛去處也能吃雞的法子,她懶得費那麼多心思。

反正於婉茹和楊小誌都饞,有肉當前,差不多就不會露餡兒。

饞鬼楊小誌用小手撐著下巴,趕緊拍馬屁,“還是嫂子聰明,不像我和娘,就光會吃。”

於婉茹:“……”她不要麵子嗎?

她帶上點力氣推楊小誌,“臭小子,還不去洗手,趕緊端碗拿筷子,等我和你嫂子伺候你呢?”

楊小誌沒理解她娘突如其來的要臉,有肉吃要什麼臉呢?

他樂顛顛跑去洗手,還殷勤在旁邊給娘和嫂子遞豬胰子,迫不及待等著開吃。

等溫九鳳騰出休息日來去縣城,已經是九月裡了。

天氣不冷不熱,城裡人更樂意出來走動,在鄉下則是桂花飄香,玉米都已經沉甸甸地等著采摘。

楊家的地不用自己種,但楊大誌他堂伯家是實在人,每回給的糧食都不少,於婉茹和楊小誌也不好意思就那麼收著,忙的時候也會下地幫忙乾點活。

溫九鳳心疼婆婆和小叔子,這倆人身子骨都不是那麼壯,下地回來活兒不定乾了多少,但人肯定是累得吃飯都有氣無力的。

所以她遲疑了幾天,本是想等秋收後再去縣城。

誰料楊春花直接端著茶缸子上了門,催溫九鳳去縣城,聽說溫九鳳的打算直接炸了缸。

“上回休息你去幫你婆婆割豬草,這回休息你又打算下地,你咋這麼能呢!你在咱家都沒下過地,往玉米地裡鑽一天,你肯定得起滿身的疙瘩,那皮子不要啦?”

她話是跟溫九鳳說,臉卻朝著於婉茹,“按理說當兒媳婦的伺候公婆,洗衣做飯都不當說,可你也不是地裡的小草沒個根,我和你爹還心疼呢,毀了你這身皮子以後拿啥嫁人呢。”

於婉茹被楊春花潑辣的唾沫星子噴得縮在馬劄上,手使勁在膝蓋上搓,跟犯了錯的小學生似的,不大敢說話。

她倒是不怕楊春花動手,但她罵不過楊春花,哭又怕楊春花誤會自己老貓上樹,一把年紀還要耍妖。

她隻細著嗓子給楊春花降火,“嫂子你誤會了,我沒讓九鳳下地,正好我給她做了新衣裳,讓她進城穿,我這就去勸她,你彆氣了。”

楊春花聽得滿肚子火,“哦,所以是這丫頭自個兒心疼你,就不知道心疼我這個當娘的是吧?她姐盼著她去,眼珠子都盼綠了也不見她動彈。”

越說楊春花心裡越酸,“那你勸,正好我也在這,你也勸勸她趕緊改嫁,她給你家當牛做馬的兩年也對得起大誌了,她改嫁供銷社的工作咱家不……”

“娘!”溫九鳳把臟衣服搓出來,去外頭晾上的功夫,一進屋就聽見吵起來了,趕緊叫住。

楊春花茶缸子在八仙桌上一砸,“你還知道叫娘!”

溫九鳳見婆婆低著頭擦眼淚,知道婆婆心裡這是委屈了。

她知道,楊春花也是心疼自家閨女,倆都是祖宗,都得哄。

溫九鳳頭皮有點麻,她要是會哄人,就不至於當了大佬魚塘裡的魚,還被欺負的那麼慘。

硬著頭皮上,溫九鳳唯一會的,也就是真心換真心罷了。

她從一旁抄起暖瓶給楊春花茶缸子裡倒滿水,“您先喝口水,我沒說不去縣城,我也想我姐了,就是前幾天堂伯娘過來說今年收成好,要多給點糧食,我才想下地幫幫忙。”

她清甜的嗓音像是扇子,輕柔將溫涼的聲音送進楊春花酸火泛濫的心頭,“這不還是您教我的,我都記在心裡,也是不想給娘家丟人呀。”

因為大誌他爹身子不好,當年他救了新藍軍,也救了他堂兄父子,所以人家對楊家一直非常好。

嫁過來之前,楊春花就叮囑原身,“人家幫襯你婆家那是情分,這麼些年有恩也報完了,有來有往的才是本分。你們要是光受著不付出,日子久了,彆人嚼舌頭都能把你婆家嚼成貪心不足的。”

楊春花聽這話氣就下去了,想起剛才說話不好聽,看於婉茹低著頭,有點不自在。

“那你不是下不了地嘛,我,我這也是急上火說禿嚕了,親家母你彆介意,我這臭嘴你也知道,不大會說話。”

於婉茹趕緊擺手,“沒有沒有,你也是心疼九鳳,我都知道。”

溫九鳳安撫好一個,鬆了口氣,偷偷將帕子從背後遞給於婉茹,抱住了楊春花的胳膊。

“娘,您也知道我現在名聲不大好,雖然大隊裡的人不會誤會,公社裡肯定是有說閒話的,我現在真不想嫁人。”

楊春花皺眉,那她疼大的閨女也不能一輩子賣給楊家守寡啊。

溫九鳳軟聲勸,“還是過幾年,等小誌初中畢業能接班了,我再考慮,也算對得起大誌了,行不行?”

於婉茹聽得心裡發軟,也不委屈了,兒媳婦對她夠好了,是她想得不夠周到。

楊春花這頭被閨女晃著胳膊,看著她眼裡的哀求,餘光也瞥見於婉茹又偷偷抹眼淚,心裡難受得緊。

“行了,彆晃了,讓你倆哥忙完了家裡的活,去蘭剛他們家乾活就行了,你下地人家指不定是要忙活摘棒子還是還忙活照顧你呢。”

楊蘭剛是楊大誌他大堂伯的名字。

楊春花沒好氣地撥開溫九鳳的小手,“趕緊收拾收拾進城,你姐上回就催我讓你去找她,你都幾個月沒見你姐了!”

當初溫九鳳非得嫁,就是因為被救那事兒,看中了楊大誌。

楊春花勸自己,閨女現在估計也還沒放下,真要這麼嫁了人說不定男方感覺出來心裡也不痛快。

再說於婉茹這對母子在新民大隊的名聲……溫九鳳走了這娘倆日子還真不知道咋過。

楊春花是個嘴硬心軟的,憋著心疼冒出來的火也說不出彆的了,當初她能被磨著同意閨女嫁,現在還能不同意她等幾年?

這當娘的,但凡真心疼自己身上掉下來那塊肉,啥時候都拗不過自家孩子。

溫九鳳也不想下地,本來就是心疼婆婆,聽楊春花的意思是婆婆也不用下地了,她利落應下來。

“也不能讓我哥和嫂子白乾活,去縣城正好我給大哥和二哥買兩雙鞋,大嫂的布我也給買回來,姐肯定給我留麥乳精,給二嫂,她快生了更得補營養。”

論下地,溫家人確實更擅長,溫九鳳心疼婆婆,也心疼家裡人,都是愛她的家人,她不會厚此薄彼。

楊春花臉色更好了些,嘴上還是要說,“你有錢彆瞎花,攢著給你婆婆和小叔子也買點好的,剩下的錢也得攢著,將來……”等嫁了人有了孩子,有的是花錢的地方。

“好好好,聽您的,八點了,再不走沒車了,您和媽再聊會兒,我換衣裳去趕車!”溫九鳳打斷楊春花的話,跑回自己屋換衣裳。

於婉茹前陣子給她用瑕疵布做的襯衫剛穿過兩回,後頭於婉茹又拿回去,重新給她掐了下腰,剛拿回來。

她換上襯衫,下身配了條溫四鳳給她的卡其色窄腳褲,腳上穿黑色斜跨帶的小皮鞋。

這一身打扮並不出挑,但穿在溫九鳳身上,因為那張白皙的銀月臉和略微蓬鬆的麻花辮,顯得她像初春剛開出來的迎春花,渾身都透著嬌嫩和鮮活。

秋天早晚都有點涼,襯衫掐了腰有點顯身材,溫九鳳喜歡好看不喜歡讓人關注,便從衣櫃裡挑出來個寬鬆的咖啡色格子西服。

西服也是溫四鳳給她的,聽說是從滬市來的潮流,有墊肩,版型不錯,就是穿著顯老氣,卻能遮住她不盈一握的細腰。

她從空間取出個沒有任何標誌的黑色皮革手提包,在鏡子前頭看了眼,這一身去縣城夠給她姐長臉了,也不會讓人說花裡胡哨的骨頭太輕。

得了楊春花和於婉茹一頓誇,溫九鳳走到公社上了去魚坪縣的公共汽車。

“九鳳?你這是去縣裡找你姐啊?”售票員接過一毛錢,撕了張綠色的拇指大小的票,遞過去就看見溫九鳳的俏臉,笑道。

“豔紅姐。”溫九鳳也衝售票員笑,慢悠悠坐在她身邊,“我今天休息,去我姐家看看外甥女和外甥。”

溫四鳳先生了個女兒,叫棉花,今年八歲,好幾年沒再懷上,沒少讓人說嘴,說她是不下蛋的雞。

結果溫四鳳乾啥都爭氣,前年憋著氣一下子生了對雙胞胎,都是小子,給婆家喜得嘴都笑歪了。

楊豔紅家是新民大隊的,跟楊大誌沾親帶故,算起來得叫楊大誌表弟,生了三個女兒就一個兒子。

聽溫九鳳這麼說,眼中閃過一絲羨慕,“你姐是真厲害,要麼不生,一生就生倆,沒聽說你姐夫家裡有生雙胞胎的,你姥姥家有嗎?”

溫九鳳想了想,點頭,“嗯,我小姨和三姨姥姥都生過雙胞胎。”

正好上來人,楊豔紅吆喝著讓人給空出座,收錢給完票,繼續跟溫九鳳閒聊。

“那你說不定也能生啊,彆聽那些瞎胡說的,能早點嫁還是早點改嫁的好,你這條件就是嫁沒娶過媳婦的都吃香。”

車裡大都是公社各大隊的人,不管認識不認識溫九鳳,有她那張漂亮又不妖氣的臉在,就算溫九鳳穿著暗色西服故意裝老氣,也夠引人注意的。

聽售票員說起這位女同誌家裡能生雙胞胎,還沒嫁人,好些人都意動了。

誰家裡還沒有幾個適齡的未婚青年呢,瞧溫九鳳打扮就知道家裡不差錢。

小姑娘長得好還是福相,看起來脾氣也軟,娘家又有能生雙胞胎的例子,這可是打著燈籠都沒處找的好媳婦。

當即就有人想要上前給溫九鳳介紹對象,還是聽楊豔紅話裡的‘改嫁’和‘沒娶過媳婦’聽出來點不對勁,這才緩了緩。

“這位女同誌是寡婦啊?”有個老大娘趴在椅子上搶了先,“哎我家裡正好有個表侄子剛死了媳婦,有個丫頭片子奶奶看著,他在公社磚瓦廠裡當領導,要不給你介紹介紹?”

“沒聽說人家條件好,想嫁沒娶過媳婦的嘛。”有人反駁,“我認識你,你是新民大隊溫老五家的是吧?供銷社上班?我跟你說我二兒子也不錯……”

“供銷社?喲,那感情好啊,我外甥是武裝部的,雖然結過婚但沒孩子,溫同誌要不要考慮考慮?”

……

溫九鳳突然被一群阿姨和老太太圍住,甚至還有幾個男同誌,頗有些不大適應。

這年頭做媒還上癮嗎?她也沒說要嫁人啊!女人為什麼一定要嫁人呢?

她溫聲拒絕了好幾次,周圍人你一言我一語跟沒聽見一樣,依然說得火熱,擾得人腦瓜子疼,她抿緊唇看向窗外不說話了。

見溫九鳳蹙著眉扭頭看著窗戶外頭,楊豔紅知道這是不高興了,心裡怪自己剛才說話太大聲。

要是溫九鳳回去跟於婉茹說,那位表嬸可能哭著呢,她回家說不準要落埋怨。

楊豔紅趕緊拍拍大腿,“彆都擠在門口,都往後走,彆擋住人上車!趕緊的!再堵著都下去!”

下車的時候溫九鳳倒是沒生楊豔紅的氣,衝她笑笑,趕緊下了車,小跑著往縣政府大院跑。

她習慣了乾什麼都慢悠悠的,這一急眼睛沒來得及看周全,縣政府大院也不算遠,剛到門口她就跟人撞上了。

“哎喲!你瞎呀!”一個清脆的女聲不客氣道。

溫九鳳頓了下,看見摔倒的是個俏麗張揚的女孩子,跟溫三鳳是一種長相,比較豔麗,但沒有溫三鳳好看,勝在氣質很活潑。

她剪著時下最流行的胡蘭頭,一身嫩綠色的軍裝腰和褲腿都特意改過,顯得身形非常豐滿。

因此周圍有好多人都在看,那女孩習慣了周圍人的目光,拍打著土站起身,看溫九鳳的眼神帶著點戾氣。

“不長眼的土包子,你急著去投胎啊!撞了人都不會道歉,啞巴嗎?”

“你要是長眼會跟我撞到一起?”溫九鳳臉色不變,她喜歡避讓是不喜歡麻煩,不是怕麻煩。

“我能站得住你摔在地上,不是你虛就是你跑得更急反彈更重,與其等人道歉,你不如先從自己身上找找問題。”

高柳氣得上手就去推,她被人眾星拱月恭維跋扈習慣了,“有種你再說一遍!”

“走不走?不走我們先走了。”一個清朗嗓音帶著不耐煩的燥氣把話扔過來,“撞一下也要吵,泥糊的嗎?女人哪兒來的種,高楊你下回彆帶你妹妹出來了。”

好幾個小夥子轟然大笑,連高楊都在笑,揚聲喊高柳趕緊的。

溫九鳳已經後退躲開高柳的推搡,抬起杏眸看了眼單腿蹬在自行車上的季天澤,隻看到他棱角分明的側臉。

高柳狠狠瞪了溫九鳳一眼,蹦蹦跳跳往騎著自行車的好幾個男人那邊去。

“哥我不坐你的車,你騎車顛死個人,澤哥帶我!”嬌俏的女聲比剛才少了點戾氣,多了點撒嬌的意味。

“艸,有本事以後上班你都彆上我洋車。”

“你敢,我跟爸說,讓他抽你!”

……

溫九鳳隻看到季天澤蹬著自行車帶著個晃悠著腿的女孩離開,渾不在意進了縣政府大院。

季天澤跟那個狗比大佬的氣質很像,狗比大佬能養魚,季天澤當然也能。

她躲季天澤果然躲對了,這輩子她有好好活著的動力,也隻想好好享受無憂無慮的小日子。

以後要離這人更遠點才好,她再也不想往誰魚塘裡去,絕不!

已經騎遠了的那些人,要去的是縣城郊區一個帶著孫子的老人家裡,他們自己帶酒肉和蔬菜。

那老人過去曾經是個廚子,做飯特彆好吃,他們給錢和票讓人家做飯,在人家裡吃喝。

能拿錢票,剩下的酒肉和菜也夠一老一小吃幾天的,老人很喜歡這個活計,每回都小心翼翼伺候著。

等出了縣城,路沒有縣城裡的馬路好走,再好的車技也免不了顛簸。

季天澤感覺高柳的手抓上自己後背衣裳的瞬間,突然單腳停下車。

“下去。”

眾人有些詫異,趕忙停下也已經騎出去一段距離了,隻能回頭看。

高柳紅著臉放下手,有些羞惱,“澤哥你乾啥呀,不就是抓了抓你衣裳,至於嘛。”

季天澤不管她,“下去,讓你哥帶你。”

“我就不!”高柳揚著小巧的下巴,豔麗的小臉上全是委屈,“讓人知道還以為我耍流氓呢,我怎麼你了?”

季天澤冷厲的俊臉沉下來,“那你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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