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成這一生, 從寒門子到權傾朝野的重臣,見慣風浪, 此刻卻驚惶不安。薛妍穗這個問題狠毒凶險, 他無論怎麼回答, 都會落入她設好的圈套中。
薛妍穗好整以暇的等著, 欣賞薛老賊的掙紮。
“你阿娘心軟良善,蘭心蕙質, 善針線、庖廚,自她去後, 為父再沒穿過那般熨帖的衣衫鞋襪,再沒吃過那般合胃口的粥飯。”薛成避而不答, 懷念起了謝氏的好處,“她雖不通詩書,卻一腔赤誠, 她若還在,定要你做一個孝順的女兒。”
“你先聽為父說完。”薛成一口氣不停歇的將他與謝氏的過往講完, 講的溫情脈脈,顛倒黑白, 薛妍穗再一次見識了他能厚顏無恥到什麼地步。
“這麼說, 你是想念阿娘的?”薛妍穗語帶殺機。
薛成失望透頂, 他使出了渾身解數, 這個孽女還是不為所動,恐懼如潮水湧來,“我是你父親, 弑父之人天地不容。”
他一張老臉因為恐懼扭曲,假惺惺的溫情消失殆儘,拄著拐杖,弓腰塌背,惶惶如喪家之犬。
薛妍穗忽而覺得讓他活著,飽受折磨,比讓他乾脆利落的死,更能讓他贖罪。
薛妍穗拍了拍手,守在外麵的宮女、宦官進來。
“今日我不殺你,你的罪由國法處置。不過,你剛剛的話提醒了我,身為罪臣,卻膏粱錦繡,呼奴使婢,真是不該。”薛妍穗冷笑,“扒了他身上的裘衣,從今以後,他隻配穿麻衣。”
“傳本宮的話,薛府仆婢沒有作奸犯科的,本宮保他們沒事,讓他們用心好生侍候昔日主家。”
薛成身上的黑貂裘衣已被扒了下來,隻穿單衣,祠堂空曠寒冷,他凍得臉都青了,再聽到薛妍穗的話,幾乎暈厥。
薛家岌岌可危,那些仆婢已難管束,有了這孽女撐腰,還不得犯上作亂。
數個宮女、宦官迅速的將話傳了出去,薛府仆婢眾多,除了那些管事以及崔氏、薛華棣等身邊貼身侍候的,都雙眼發光,他們有了活路。
立即便有腦子靈活的仆婢去了崔氏、薛華棣、薛駿等人的院子,尤其是薛駿的院子,去的人帶著洶洶恨意,他們都有親人受過薛駿折磨,非死即殘。以往薛駿是尊貴的小郎君,他們是卑賤的下人,恨都不敢恨,現在,薛駿是罪人,比他們還要卑賤,讓他也嘗嘗受人虐辱的滋味。
薛華棣勸哄發瘋的崔氏入睡,痛苦的流淚,覺得這日子生不如死,而很快,她就知道了真正的生不如死是什麼滋味。那些她看都不會看一眼的仆婦、婢子,竟然衝到她麵前,扒了她身上的衣裳穿到自己身上,將身上粗陋的衣裳脫下塞給她。
“刁奴。”薛妍穗眼淚洶湧。
這些薛成雖未親見,但他能想象得到,他癱坐在地上,對著離去的薛妍穗咒罵,“孽女,你甘願做皇帝手裡的刀,殘害薛家滿門,皇帝冷血無情,鳥儘弓藏,皇帝早晚厭棄你,沒有家族庇護,你必將失寵,慘死深宮。”
薛妍穗抱著謝氏的牌位腳步未停,跟著她的宮女、宦官恨不得割了罪臣齊國公的舌頭,禁軍暗中監視薛府,這些話保不齊傳到陛下耳中,他故意離間陛下與貴妃娘娘。
回到承嘉殿,薛妍穗將謝氏的牌位供在偏殿,洗了個澡,將薛家的晦氣全數洗掉。至於薛成的詛咒,她隻當喪家犬的吠叫,全不放在心上。
反倒是李玄崧聽到禁軍稟報,險些折斷了手中的狼毫筆。
徹查薛成罪行,牽連極廣,朝中官職空缺不少,李玄崧禦筆親寫了一道詔令,擴建國子監,加蓋房舍八百間,以供國子監多招生員。
從高祖傳下來的規矩,本朝厚待功臣,公卿勳臣不僅能恩蔭子孫入仕,若子孫眾多,恩蔭名額有限,無法恩蔭的子孫則入國子監。國子監生員有七成都是官宦子弟,僅有三成名額留給資質出眾的平民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