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從兩三年前開始,全國上下都興起了一股鼓勵私人承包國營工廠的熱潮,似乎隻要一被私人承包,這個廠的痼疾就可以完全的被根治。
也有一些工廠的確是在承包之後煥發了新的生機,這其中以全國最佳廠長馬勝利最有名。他將一座造紙廠在一個月內就實現了扭虧為盈,第一年就完成了140多萬的利潤。馬勝利不僅上了人民日報,還上了電視,風頭一時無兩。全國各地的企業都在求著讓馬勝利前去承包。最近的消息是他好像也的確邁開了自己的全國承包工廠之路。
縣政府看到這些事跡之後有點心動,決定把縣裡麵幾個效益不高甚至是正是正在虧損中的小企業小工廠也都交給外人來承包,死馬當成活馬來醫。社會人士們可以毛遂自薦,有能者居之。
也有人覺得還是交到有成功經驗的人手上會比較妥當,他們雖然沒有馬勝利,但是他們有宋錦呀。於是他們瞅準了縣裡麵的這家勞保企業,都是紡織業嘛,有雷同之處,雙方也可以進行資源共用。
嚴如玉陪宋錦從縣政府走出來,她們剛剛和縣政府相關方麵的官員們開了一場小會。
會議上,政府這邊給到了那家勞保工廠的資料。他們當然是希望宋錦接手的,但是也明確表示了這不是政治任務,並不強迫。
宋錦謹慎的表示了自己要回去考慮一下,然後拿著資料和嚴如玉一起回到了公司。
看完資料之後眉頭緊皺,嚴如玉問她的神色後問:“你是不是不想接下這件事?”
宋錦揉了揉太陽穴:“的確不是太想。”
她看了一下這家勞保工廠的資料,首先。債務問題過於嚴重。這幾年裡麵已經陸陸續續的欠下其他公司大概一百來萬的債務,而本身每年的銷售額卻隻有60來萬,完全是一個入不敷出的場麵。如果是要承包的話,必然要先承擔起他們的債務。
而且這家廠基本上都是老員工,工作二三十年的那種。這樣的員工雖然可以說有著豐富的經驗,但也有著根深蒂固的工作習性。看到一個空降的廠長,而且還大刀闊斧的進行改革,恐怕會有極深的抵觸心理。另外,雖然都是紡織類,但是他們的生產線和自己這邊完全不同,並不能進行有效整合。
她把這些考慮告訴嚴如玉,然後說了最後一條:“最關鍵的是,如果是我們承包,那這個廠它的產權是歸誰?她是集體企業還是私營企業?假使我們把它救了過來,萬一有人眼紅想要收回去呢?”
她並不懷疑集體的公正,但是卻不能不警惕個人的私心。
嚴如玉本來還有一點興致,但是被她這麼一分析,思索良久之後,也不得不認同宋錦是對的。
她苦笑著搖頭:“你說得對!我也是一聽到這是一家國營企業,就有點昏頭了。”
作為私營企業,對這種國營工廠,她難免抱有了一點仰視的心態。還好,宋錦比較清醒。
宋錦微微的眯起眼睛,臉上露出某種讓嚴如玉熟悉的神色——每次她隻要一露出這種神色,心裡也就是在計劃這什麼事情:
“這也難免。昨天我也和你一樣,差點當場就答應了彆人一件事情,現在想想還好沒答應,因為我又有了新的想法。”
嚴如玉聽得糊裡糊塗。宋錦把昨天周楠過來找她,然後柳市百貨商場即將進行責任製承包的事情告訴了她。
她恍然大悟:“難怪你上午問我化妝品的事情。”
“我剛剛在縣政府的時候心裡就在想,同樣是承包,這件事情可比勞保工廠的那件事要靠譜多了。”
“可是她不是隻是過來找你想做化妝品嗎?”
和錦玉公司有什麼關係?
宋錦的嘴角彎起,反問她:“你難道不想咱們公司在百貨商場拿個櫃台?”
“當然想!”嚴如玉想也不想的回答,“我巴不得在每個市的百貨公司都能有咱們公司的櫃台。”
想想,全國幾百家店,該有多爽!
宋錦的眼中閃過某種狐狸一般狡猾的神色,對她眨眨眼:“彆的地方我暫時不能和你打包票,但柳市這一家,我應該可以讓你如願。”
……
“你想要讓我把錦玉公司也加到邀請投標的公司範疇裡?”
周南皺眉道。
宋錦給她打電話,周楠正好在家就趕緊過來了。她以為是宋錦答應了她之前提出來的計劃,沒想到她答應是答應了,但是卻有新的要求。
“對。”宋錦以一種舒展的姿勢坐著,看上去很隨和,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果決而帶著微微的強勢:“我知道這個對你來說應該不算很難,如果是需要活動費用的話,我們可以報銷。作為回報,之前你找我聊的。你七我三可以改為你八我二。”
周楠沉思了一會兒,這對她來說的確不難。她從小到大玩在一起的好朋友,媽媽就是國營商店的主任,她從小叫姨,一個院長大的,和她家的關係也非常親密。隻是再塞一家公司進去的話,對她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
而且宋錦並不是讓自己做白工,多讓出了一成利。
因此周楠沉思了一會兒就答應了,當然她醜話說在前頭:“我隻能保證你們會出現在邀請投標的公司名單裡,但是不能保證你們投標一定會成功。”
她怕宋錦反悔又加上一句:“不過這一次我聽說競標還是會挺公平的,所以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這個當然。”宋錦願望達成,爽朗的笑了起來。
對她來說,既做了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又給錦玉公司爭取到了一個機會,可以說是再合適不過。
既然說定,周楠就迅速的行動了起來——宋錦對她這點還比較欣賞,她不能容忍和執行力差的人合作。否則,再好的項目,也有可能會慘淡收場。
周楠在一個星期之內注冊了一家公司,她占80%,宋錦占20%的股份。然後她把這自己的這家公司和錦玉公司都給塞進了百貨商場的投標邀請名單中。
錦玉公司收到這份邀請之後,立刻就召開了會議討論相關事項——她們需要出具自己的承包方案,商場領導將會進行評審。評審通過了之後,才能進入到最後的投標環節。商場給到了一份具體的要求,這裡麵一些類似於商品適銷率、櫃台陳列、優質服務之類的指標相對來說都不難達成。因此他們很快就通過了評審,據周楠傳來的內部消息說,還拿了高分。接下來,最重要的一項就是投標金額,也就是每一年她們要上繳的利潤。
說穿了,這其實就是要考驗她們能做到每個月多少營業額,而商場希望的是越高越好。
周楠還挺有心的,她把商場現有的衣服鞋帽櫃台的一些數據給到了她們。
會議上,大家紛紛討論起來,各持其詞。
“如果我們來操作的話,現有的營業額肯定是可以達到的,就看要上繳利潤率是多少?”
有人反駁:“如果商場隻是滿足於現有的營業額,就不會進行改製了。所以這個利潤隻能比現在高,而且還得要高出不少才有希望。”
“不錯,一般上交給商場的利潤都會在20%到30%之間。我們不可能隻是維持舊有的營業額,然後把上繳利潤提高到50%到60%吧?那我們承包來乾嘛!給商場白白打工啊!”
“可是如果隻是賣帽子和頭花的話,單價比較低,很難在營業額上麵做出多大的突破。或者說即使是我們自己突破了,但彆人賣更高單價的衣服,那也會比我們要高。”
“我們為什麼不試試做衣服?衣服才是單價最高的東西。”
有人提了出來,大家瞬間就安靜下來。
在百貨商場的規劃當中,她們把不同的樓層賦予了不同的品類。第一層是賣電器和珠寶之類的單價比較高的東西。第二層和第三層是賣衣服,鞋帽和日用品;第四層則是皮具和布料;第五層是雜貨。
錦玉公司要競爭的櫃台位於第二層和第三層,按照招標文件來看的話,商場把這兩層分成了幾個區,按照位置的好壞,最低投標線也都不同。錦玉公司瞄準的自然是最好的位置。而這個位置還不是固定的,實行的是淘汰製,也就是如果第一年你沒有達到相匹配的利潤,那麼第二年你的位置將會被調整。
這也就注定了她們要競爭的是其他的同區域賣衣服的櫃台,而她們的單價很難拚得過這些人。
大家在核算了好幾遍之後都覺得她們必須在櫃台裡麵加入服裝才能夠有勝算。
這個提議獲得了大多數人的認可,包括嚴如玉和行事作風向來比較保守的老楊。
大家都看著宋錦。
宋錦沒有想到,原本隻是討論商場承包的問題,最後卻轉到了這件事上。
而說實話,這件事情也是她一直以來都在考慮的——她自己是做過零售的,她能不知道在衣服鞋帽裡麵,其實衣服才是大頭嗎?就像錦泠商鋪,每個月一千塊的營業額最起碼能有七百塊是由服裝撐起來的,尤其是冬天的時候,一件好的外套就能賣到□□十到一百多,而這這足夠她賣七八頂貝雷帽。
之前她一直沒有提過這件事,是因為公司發展的節奏太快太緊張根本無暇顧及。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表麵上看上去毫不搭嘎的兩件事,卻反倒讓這個問題浮出水麵,擺在了明麵上。
到底做不做服裝?
她知道大家說的做服裝自然不是像自己以前那樣去批發市場,倒點貨回來買就行了。她們想的是要不要開辟一條服裝的生產線。
會議室裡已經進行到了舉手表決的環節。
嚴如玉,老楊還有小齊和安晨都舉手投了讚成票,然後眼巴巴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