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客人。
謝靖洋垂了一下眼,在心底糾正了自己的措辭。
——是謝家的人。
隻要那人想,他便是謝家人。
他的……家、人……
下屬表情奇怪了一會兒,倒是回答了,“寧先生最近幾日都沒出門,就在屋子裡……好像……在、鋸木頭……?”
顯然就連說話人自己都不那麼肯定,最後的語氣都飄忽了起來。
鋸木頭?
這真是一個謝靖洋怎麼也沒想到的答案,他臉上控製不住露出些愕然。
謝靖洋忍不住想——
這是……
在給他提示或者暗示什麼嗎?
*
謝靖洋還在那絞儘腦汁地“解暗號”,顧鏡已經直接過來拜訪了。
雖然和謝靖洋聊過之後,暫時以樂師“阿明”這個身份住到了謝府上,但是接下來的幾日,謝家人可謂是對他嚴防死守,好像生怕他接觸那位寧先生半步。
(謝一:為了不讓自家將軍頭上帶顏色,他也是夠努力的了。)
顧鏡:“……”
他本來就是個“旁人越不讓他乾什麼、他越想要乾什麼”的性格,這麼乾隻能讓他越發感興趣了。
不過因為對方住的那院子的微妙位置,顧鏡還是觀望了幾天。
畢竟他雖然愛看熱鬨、搞事情,但是還是有道德底線的。
要是真的兩情相悅、神仙眷侶……
那他……普通地挖挖牆腳應該、也挖不動吧?
……
…………
總之,觀察了兩天之後,確認兩人關係雖非普通門客與主人,但也沒有他之前預想的那種關聯。
顧鏡就更加放心了。
——他就說謝靖洋那個不解風情的木頭,就算放到青樓楚館都沒姑娘小倌敢近他身周三尺以內,到底哪來的那麼好的福氣?
既然那木頭白占著位置沒動作,就不怪他搶先一步了。
況且除了他對那位“竹先生”確實有興趣外,顧鏡確信對方一定知道什麼內情,或者是侯府的事、或者是謝家長兄的事。
但是謝靖洋不知顧忌著什麼,竟不打算去問。
……這可不行。
顧鏡唇邊掛著屬於“樂師阿明”伶人待客的笑容,但是眼中卻是空茫茫的冷。
不管是謝靖洋顧忌著什麼,他不關心、也不在乎,因為這世上能讓他顧忌的、早都不存在了。
有時候,顧鏡甚至都忍不住想,既然他們都給侯府安上了“通敵”和“謀逆”的罪名,那他要不乾脆這麼乾了吧?
北通狄人、直搗京師。
他不像是謝二那樣擅長軍事,帶兵衝殺、排兵布陣也非他所長,但他善人心……
顧鏡確信給他十幾二十人,他有把握以自己這些年的了解、設下能拖住謝靖洋的陷阱——想必北狄王庭十二萬分地願意和他做這筆生意。
隻是顧鏡最後到底也沒這麼乾。
他要是真這麼乾了,恐怕那個老古板得氣得到了地底下都得再打死一遍他這個不肖子。
顧鏡漫不經心地扯了扯唇。
——要是真能把人氣得活過來倒也還行,白白挨頓打、那還是算了……
……
顧鏡眼中那點陰鬱空茫的冰冷隻持續了一瞬,然後就像晨間的霜花一樣,被蒸得乾乾淨淨,徒留草葉上青翠欲滴的露珠。
少年臉上也帶上了露珠一樣輕快又明亮的笑,連那眼底都是一派明媚透徹。
要是係統看見他這瞬間的轉變,說不定就要建議宿主彆把希望寄托在那虛無縹緲賭運氣的抽獎上了,趕緊抱大腿拜個師父才是個要緊事。
……
上門拜訪自然不可能是空手來,更何況對方上次再連霞山上還幫他一回。
顧鏡是帶著禮物過來的。
送禮送得合人心意那才叫“送禮”,不然隻是白添些垃圾,顧鏡自然不會犯這種錯。
他這幾天沒動靜倒也不是什麼都沒乾,憑著些蛛絲馬跡推測出這位寧先生最近在練琴,隻不過據他觀察謝府下人的反應、成果大概不甚理想。
他對琴之一道倒還有些了解,要不然也不敢給自己套這麼一個“樂師”的身份。
或許……可以借著這個機會……
顧鏡的思緒被不遠處傳來的刺耳聲響打斷。
顧鏡:“……”
“…………”
他很是勉強地憑借著自己多年的琴藝修養辨認出……那確實是琴能發出的聲音。
少年臉上原本完美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
這一刻,他甚至覺得自己懷中所抱的名琴“綠綺”發出了隱約的哀鳴。</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