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回去稟過老爺,老爺瞧著很高興。現已派了馮嬤嬤、夫人與小姐身邊的丫鬟四人,連著看顧的四名長隨,今早乘馬車出發,算著過午便該到了。”
先回來的是升福兒,他打馬走在前麵,隻為回來給四姑娘報個信兒。
薑姒坐在裡麵,摸著腕子上的羊脂玉鐲子,心裡的陰雲才散了又聚攏,問升福兒道:“可有說什麼時候接娘回去?”
“這…”
升福兒有些遲疑起來,縮手縮腳站在外頭,有些不敢回答。
周氏身子好了一些,已經起身走動兩步,郭嬤嬤跟八珍也在屋裡伺候,伸長了耳朵來聽薑姒跟升福兒的對話。
按理說,現在周氏有孕,是要派一些丫鬟仆婦下來,可同時也該立刻把人給接回去才對。
薑源盼一個嫡子盼了多少年?
隻怕若周氏再無子嗣,連休妻的事情都能做出來。這
一回要聽見消息,按著薑姒這裡推算,薑源少說也該欣喜若狂。可沒想到,升福兒傳回來的消息,跟她想的有一些出入。
上一世沒經曆過這件事,薑姒也保不齊周氏腹中孩子的命運,隻能各儘人事。
她淡淡一笑,並沒有給升福兒太大的壓力,這畢竟還是她爹的長隨。
“無妨,有什麼話都說出來,你如今不說,往後我也會知道。”
確是這個道理。
升福兒遲疑了一下,還是答了話,垂首躬身道:“小的去稟消息的時候,衛姨娘也在,老爺本說立刻將夫人接回府來,可姨娘說…說,夫人是有道行高深的道長給掐過命,說了不吉的。如今、如今有孕,是老爺的福氣,可事情還是穩妥一些的好。最後老爺說,先派人來伺候著夫人,讓夫人照舊去淨雪庵一趟,就當是修養了…”
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了下來,升福兒明顯感覺到自己透頂那一道視線已經冰人至極。
薑姒回頭看了一眼,周氏已經停下了腳步,一張溫婉
的臉上,頭一回掛滿了冷意。
那邊的郭嬤嬤明顯忐忑起來,目光來來回回地看周氏與薑姒,似乎在掂量什麼。
八珍見了郭嬤嬤這神情,卻是心裡暗暗鄙夷。
薑姒照舊鎮定,隻道:“如此,正合我意。我娘胎裡還不大穩當,在柳鎮多停留幾日,再去淨雪庵,正好合適。”
好一個衛姨娘。
薑姒上輩子在府裡的時間著實不長,剛剛回府不多時就嫁給了傅臣,在寧南侯府蹉跎的歲月倒是不短。要真說自家宅院,薑姒其實還不算是很了解。
現在薑源發了話,她這個當女兒的,總不能硬把自己母親送去。
薑姒也是懷過孩子的人,知道孩子不到三個月不穩,不如在柳鎮多留幾日,等穩當了再去淨雪庵,而後順道回京。
這樣一想,薑姒便叫升福兒下去,等著府裡的丫鬟仆婦們來。
升福兒得了令,整個下午都在外麵守著,頭頂上知了
聲聲,左等右等就是沒人來。
八珍也犯了嘀咕:“莫不是半路上出了什麼事?”
薑姒瞧了一眼將要西斜的落日,手裡的扇子便停了下來,“天氣太熱,趕路怕是不行吧?沒關係,咱們一時半會兒不急著走,且等著。”
莫名地,郭嬤嬤打了個寒戰。
一直等日頭落下,周氏用過飯後活動一會兒躺到床上去了,外頭才忽然吵鬨起來。
“夫人、四姑娘,府裡人來了!”
八珍從庭中跑過來,連聲喊著。
周氏聽見,就要起身來,被薑姒給按住,她緩聲道:“娘,你歇著,孕中不宜操勞過多,早年您身子不好,這回要好生將養起來。外麵也出不了什麼大事,女兒出去處理也就是了。”
“你甭管她們怎樣,回府了再慢慢收拾。”
周氏早年也有過硬氣的時候,隻是因為無子,才漸漸沒了權柄。
薑姒對周氏的話不置可否,隻道:“女兒心裡有數。”
至於到底有個什麼數,隻有薑姒自己清楚了。
她安置好了周氏,便起身撩了簾子出去,八珍掌了燈,站在門口處,等著薑姒。
天色早就昏暗了下來,這會子也涼快。
薑姒穿著錦緞湖藍百花紋圓領袍,外麵襯著輕薄的白緞紗,透著幾分溫婉氣,像是一汪流動的水。她似乎隻是漫不經心地走著,雪白肌膚在暖黃燈光照耀下有一種通透的瑩潤。眉眼原本恬淡,可眼尾上挑,自然透出一種無法遮掩的貴氣與溫嫵。
窮鄉僻壤,美人幽香。
薑姒唇邊帶著淺笑,下了台階,已經接近了門口。
當初周氏要帶著薑姒去莊子上,原本身邊口口聲聲喊著忠心的丫鬟們都不見了,周氏又心善,不忍為難她們,最後隻帶走了一個懵懂的小丫頭八珍和郭嬤嬤。原本她還想要帶穩重又忠心的馮嬤嬤,可沒想到衛姨娘偏生不讓她帶,硬給馮嬤嬤塞了旁的差事,隻允了郭嬤嬤跟著周氏走。
薑姒也記得這一位馮嬤嬤,自周氏去後,她日子也艱難,與郭嬤嬤全然不一樣。
可知,這一位馮嬤嬤才是真正忠心的。
來的人裡,總算有個堪用。
其餘四個丫鬟裡,如意與靈芝伺候周氏,紫檀與紅玉伺候薑姒,唯有紅玉、靈芝曾說要跟著周氏去莊子上,其餘兩個當時半點表示也沒有。
薑姒記得清清楚楚,雖不能求人人都忠心耿耿,畢竟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攔不住的。隻是往後,她自個兒用人,卻是要格外注意一些了。
四名長隨正忙著搬東西下來,馮嬤嬤與四名丫鬟見了薑姒連忙蹲身行禮:“奴婢們給四姑娘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