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侯夫人要護著這侍妾,傅臣還動不了她。
不過以傅臣對侯夫人的厭惡程度…
謝方知一拂袖,一個人走在夜裡,思索得深了。
現在傅臣絕不會對薑姒說這些,這些個侯府內部的事情,薑姒也完全不知情,
即便是感覺出薑姒似乎不想嫁傅臣,也再三詢問過,可謝方知心裡終究有一個坎兒,他覺得這二人是青梅竹馬,也許薑姒還對傅臣有那麼一點幻想,而他必須將這僅有的一絲可能,掐斷、掐掉、掐死!
隻要將這件事告訴薑姒,也基本可以斷定她不會再嫁傅臣。
到那個時候,傅臣可不就是賠了女人還折了孩子嗎?
唇邊不自覺掛上一分冷笑,像是天上一彎月牙兒,謝
方知走在夜裡,酒氣滿身。
剩下的問題,隻是要想方設法將這個消息告訴薑姒了。
用什麼法子好…
在全京城宣揚這消息,必定能傳入薑姒的耳中,可那樣對謝方知而言,風險太大。
到目前為止,他的計劃還不曾完全就位,也還有一些事情他沒弄明白,所以暫時還不想撕破臉。
“孔方,你說我從一個人這裡得了消息,怎麼才能避開這個人,把這消息告訴另一個人?”
“…您直接去說不就成了嗎?”
孔方簡直有些淩亂起來,自家公子腦袋被驢踢了不成?
謝方知一下站住腳,竟然回頭誇他:“跟著你主子我,你果然變聰明了,是個好主意。”
孔方:“…”
忽然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從我的心原上奔過去了。
現在謝方知沒想那麼多,隻想著要找個機會跟薑姒說說話。
隻是他沒想到,事情會拖很久。
因為,薑府二月喜事不斷,才有大姑娘出嫁沒多久,周氏月底終於生了個大胖小子出來,府裡上下都是一片的歡天喜地,即便是派了人過去說話也著實找不到機會。
薑源終於有了嫡子,早不知高興成了什麼樣,抱著孩子不鬆手,就是老太太也喜笑顏開,樂得不行。
三月初二黃昏時候生的孩子,薑源早給他起好了名字,就叫薑茗。
茗哥兒哭出來第一聲的時候,周氏就昏了過去,畢竟年紀大了,生回孩子像是在閻羅殿裡走一遭一樣。
在周氏坐月子期間,什麼東西都是薑姒親自過問的,一直到三月中旬事情才鬆快下來。
周氏身子調養得好,坐在榻邊,一臉的慈和與輕鬆。
見薑姒在一旁燈下看賬本,她又是心裡一酸:“姒兒,彆看了,這春日裡正是出去遊玩的時候,你明年便及笄,再不出去走走,嫁了人可不定有那麼鬆快了。這些個賬本留著,遲些再看也不打緊。”
這些都是陳飯在下麵遞上來的“暗賬”,府裡上上下下的人情關係,上頭寫得一清二楚。
至於真正的賬本,她早就已經處理好了。
聽見周氏跟自己說話,薑姒走了過來,靈芝搬了個繡墩,她便坐下,看著周氏笑道:“誰說女兒沒出去呢?明兒個下午有謝家銀瓶姐姐約了我,要踏青去呢。如今娘也能下床走動,女兒又沒說要守著娘…”
周氏拍拍她手,道:“你知道便好,聞說謝家姑娘也是個靈秀人物,她兄長謝大公子又是世子爺的朋友,結交一些總沒壞處。對了,茗哥兒呢?”
“…茗哥兒在老太太那邊,一早就抱了去。”
回這句話的是馮嬤嬤。
多少年才盼來這麼個嫡親的孫兒,老太太能不緊著點心嗎?
可周氏卻陡然生出一股恨意來,那是她懷胎十月的孩子啊!
才生下來不久的孩子,竟還要抱到老太太身邊去?!
周氏臉上表情一下變得陰鬱起來,身邊馮嬤嬤忙安慰她:“老太太一會兒還叫人把孩子抱回來,您莫擔心…”
薑姒知道周氏的顧慮,便道:“茗哥兒如今還小,該養在娘的身邊。您如今在月子裡,暫時彆多想,荀堂兄也
還在呢。”
苑哥兒絕不能給老太太那邊帶著,周氏得有跟老太太鬥的準備。
她點了點頭,也困了:“叫人去把茗哥兒抱回來我看看,老太太年紀大了,也不該這麼操勞了。姒兒也歇去吧,瞧著你,娘真是心裡愧疚得緊…”
說著,一時落下淚來。
薑姒少不得又安慰了一番,見人已經將茗哥兒抱回來,又哄了哄這小奶娃,才走出去。
不知怎麼,她對茗哥兒不大想親近。
表麵上看不出來,也少有人會注意到薑姒的情緒,隻是出來的時候,臉上表情難免黯然。
紅玉等人還以為她是為了老太太跟周氏之間的事情憂心,勸她想開一些,總歸以後茗哥兒還是要給先生們教的,那才是真本事。
殊不知,薑姒根本不擔心這個。
隻要有老太爺與薑荀在,茗哥兒就不可能放在老太太膝下養。
不過她也沒必要跟紅玉等人解釋太多,休息一夜,次
日準備與謝銀瓶那邊約的人一起遊春踏青去。
臨出門前不久,便有人稱是謝府的人來送了信,說是謝銀瓶給的。
薑姒初時也沒在意,拆了信才發現字跡是不一樣的,外麵的字跡是謝銀瓶的,可裡頭拆開竟然與那一日“任他黃粱一夢世事冷如冰”一句的字跡一樣!
看來那一日給她添了幾筆的人,果然是謝方知。
細一看信件,說是有要事約她在了緣住的地方見麵。
若是她提前出發一些,也沒有旁人能發現。
薑姒隻道不過是順便,救了了緣,其中的根由卻還不清楚,她也想好好跟謝方知說道說道呢。
收拾好東西,薑姒便乘車出了門。
她才走沒多久,就有人來回事,聽見人說四姑娘不在,便道一聲“遭了”,留下來的是靈芝,見這婢女有些著急,便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前兒四姑娘叫咱們看緊了即將會試的表少爺和三姑娘那邊,如今…如今怕是要出事…現在四姑娘不在,這可怎麼辦才好啊?”
那婢女急得跺腳。
靈芝將手裡繡帕一甩,道:“不急,你且等著,四姑娘不在,還有荀大爺拿主意,你跟上我。”
家裡沒人,靈芝就成了辦事的,連忙去薑荀院子裡了。
而薑姒還不知道府裡薑嫵就要乾出一些糊塗事來,她已到了巷子口,下了車,才過去叩開了院門。
謝方知早已經在裡頭等了一陣了,見她來,不由得唇角拉開了笑,可轉眼他也意識到自己高興得過頭,便漸漸斂去了。
“四姑娘請進,外頭不好說話。”
薑姒見謝方知今兒又穿了一身應景的蟹殼青,便少不得要笑他:“螃蟹橫著走,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煮熟了。”
這話有意思。
謝方知忽然回頭看她,眼底帶著幾分興味:“四姑娘這意思,是看我謝乙也能當宰相?”
朝中宰輔便是紅色的官袍,可謂是漂亮得很,蟹殼青是蟹殼青,煮熟了的蟹,可不是紅的?
薑姒暗道他還算能聽話。
上一世她隻知道謝乙初入官場,人稱一句“小謝相”,到底最後有沒有當成宰輔,她自然不清楚。
不過想來,謝乙那等人,自應該混得風生水起吧?
即便謝氏一門不容於皇權,在謝乙這一代約莫還不至於摔倒。
“謝公子願意這樣想,我也不攔著。”
謝方知心裡卻是在想,宰輔也不算得什麼,皇帝想殺就殺,但凡時機成熟,斷斷不可能留謝氏。
不過這些事都不是薑姒可以聽的,他隻道:“了緣如今也有五個多月,請了人來伺候著,如今沒被人發現。”
最重要的是,他早已經找了人假扮了緣,“了緣”已經摔下山澗死了,瞞天過海,蕭縱也不會派人追查,所以了緣才能隱藏在京城,就在蕭縱的眼皮子底下。
可以說,了緣腹中的孩子,怎麼說也是皇家血脈,謝方知藏了緣,這心機深重之餘,又透出幾分奇異的歹毒來。
薑姒聽著,並不說話,隻是道:“你找我到底有何要事?”
進了屋,謝方知請她先坐下,才給她倒茶,接著就發
現薑姒警惕心很重,並不喝一口茶。
他不由得一聲冷笑:“真要對四姑娘你心懷不軌,現在四姑娘就無處可躲了。上好的寒梅冬雪茶,冬日裡攢下的,喝一口少一口。”
寒梅冬雪?
這茶薑姒倒是知道。
此茶上一世因為謝乙而出名,乃是文人雅士都喜歡的,冬日集了梅瓣上頭的香雪放入潭中,沉入湖底,待要泡茶時候再提上來喝,喝的就是精致刁鑽,每個十幾日的功夫還真存不出一壇水來。
謝乙竟有這樣誠意,也不由得薑姒不喝了。
端茶才飲了半口,便覺唇齒間都是冷香,這茶果真好。
上一世她也是喝過的,那時候還是在傅臣府裡,那人說,偷了謝乙藏在寧南侯府那小石潭水底下的寒梅冬雪水來泡茶,味道甚好。
一時之間,薑姒竟然有些恍惚起來。
隻因那人假扮傅臣太像,以至於她竟無半分發覺端倪。
到底都是陳年舊事,薑姒匆匆掩了情緒,定了定神,抬眼便發現謝方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謝乙道:“四姑娘似乎在想什麼事?”
“隻是比較好奇,這茶是怎麼做成的罷了…我以前,竟從未喝過此等冷香一盞。”
不過都是瞎扯。
薑姒不願說實話,她心緒亂了一些,自然也沒發現謝乙也有異樣。
“你還沒說找我是有什麼事,說吧。”
“隻是前段時間得了個有意思的消息,想著不告訴四姑娘也太可惜。”謝乙笑著,一副坦蕩蕩樣子道,“寧南侯府世子後院裡有個侍妾有了身孕,傅如一說要打掉這孩子,怕你傷心,不過消息不知怎的傳到了侯夫人耳朵裡,現在僵上了。侯夫人不讓落,他怕是難了…”
緩緩地,薑姒抬了眼,她看著謝方知,也不眨眼。
謝方知照舊坦然:“四姑娘也不必這樣看謝某,謝某心慕四姑娘已久,決不願四姑娘跳入此等火坑。若是等四姑娘入府之後才知道,豈不已經遲了?若即便如此,四姑娘也要嫁…那謝某…”
原本謝方知應該說“那謝某無話可說”,可這一瞬他忽然卡住了。
然後,薑姒看他。
他則抬頭,回視她,用茶蓋一敲茶碗邊沿,聲音清脆,嘴皮子一掀便惡劣道:“那謝某會繼續挖牆腳,直到把四姑娘挖到手為止。便是四姑娘你嫁了他,我管你們是什麼天造一對、地設一雙,到了謝某這裡,隻能當苦命鴛鴦!我謝乙,最喜橫刀奪人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