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乙這浪子,竟然也要成親了?
想想,難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傅臣眼簾垂著,還在想之前薑老太爺跟自己說的話,縱使心頭有千般萬般的情誼,到如今,也無法挽回。他隻回問謝方知道:“哪家姑娘能入你謝乙的眼?”
“八字兒還沒一撇的事兒,我可不敢托大,事成之後再與傅兄說吧。”謝方知也是一副不在意的表情,“不過你與薑四姑娘的事情,當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
“不是沒有餘地,隻是她不願意轉圜罷了。”
皇爺說要賜婚,問兩家的意思,薑家都拒絕了,寧南侯府這邊有侯夫人在,又怎麼可能會成?
傅臣看著自己手指泛白的骨節,終於還是問了:“我倒是一直很想問你,答應了的事,怎可反悔?”
“若我不反悔,那就是對不起朋友。”冠冕堂皇的還是謝方知,他笑道,“傅兄可知我為何會反悔?”
“為何?”
傅臣知道他有話要說,順著問了。
謝方知冷笑了一聲:“傅如一,你們一家子都是黑心的,侯夫人在交杯酒裡放情藥,侯爺知道,竟然還默許了;另一則,宮中李貴妃也在這件事裡做了手腳,若我真去了,一杯酒喝下去誰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我謝乙素來管不住自己,所以在做錯之前,我先跑了。再說了,謝某雖與薑四姑娘不大熟,她也一直不大待見我,可怎麼說,咱們也算是認識這許多年,我不能害她。”
“…”
傅臣慢慢將手裡的酒盞放在了桌上,他閉上了眼,嘴唇抿著,不想泄露自己半分的情緒。
謝方知就這樣看著他,也了解傅臣是怎樣心思深沉的一個人,他一字一句道:“其實薑四姑娘與你也不很合適。這一次的事情,我也沒往下深查,畢竟是你家事…”
在酒中下藥?
還是侯夫人做的,侯爺默許了…
這當中還有李貴妃的插手,想必蕭祁那邊也有自己的算計。
傅臣一手按著石桌,一手慢慢抬起來,掐了掐自己眉心,似乎是在極力地壓抑著什麼,可是那種戾氣已經慢慢地纏了上來。
“…今兒我有些不舒服,改日與你再聚吧…”
“正好,那便改日吧。”
轉身離開的時候,謝方知那眼神難免有些幸災樂禍,他自然看得出,傅臣心裡是不痛快的,一副雲淡風輕樣子,仿佛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緣分不夠而已,實則不知道心裡怎麼滴血呢。
其實謝方知猜得也不錯,他人走了,亭子裡就剩下傅臣一個。
他頭一回失態地砸了手邊的酒盞盤碗,脊背僵直地站在原地,身邊沒有人敢靠近他,即便是親信趙百,也隻能遠遠地站著,看著傅臣那表情,不由自主地打寒戰。
原本傅臣說,隻要薑姒還願意,他們可以重新完婚,也可以請皇上下旨,兩個人在一塊兒。
可沒想到,薑姒不願意,而他自然也不能請皇爺下旨了。
可是傅臣沒想到,裡麵竟然還有這樣的一出…
侯夫人也就罷了,侯爺跟李貴妃這又是什麼算計?
傅臣嘗到自己口中血腥的味兒,他眉頭緊皺起來,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滿眼的厭惡與痛苦。
他這樣的人,就是能忍。
一路回謝府的時候,謝方知就在想這些事,不過剛剛一回到謝府,眼見著這門可羅雀模樣,他卻沒有半分的驚慌,將韁繩扔給下麵人,謝方知回了去,接著便吩咐孔方:“我屋裡有隻紫檀木匣子,你一會兒找機會遞給四姑娘,嗯…就說是銀瓶
送的吧。”
又拿瓶姑娘當幌子?
孔方心想自己上一回就是這樣找的借口了,現在自家公子真是什麼東西都要往四姑娘那邊送送,還真是叫人摸不透。
難道,謝大公子真能抱得美人歸了?
懷揣著疑惑的孔方終究還是去拿了匣子,借著謝銀瓶的名義,將匣子送去了。
不過孔方才走到謝府門口,便瞧見了宮裡來的人,後麵還帶著許許多多的東西,當頭一個宦官捧著聖旨,似乎是來宣旨的。
這個時候謝江山還在屋裡與自己對弈,現在他已經不是丞相,隻是管著通政使司的朝中大臣罷了,不過謝氏一門的名頭似乎依舊響亮。
謝江山即便不是謝相了,他也還是謝江山,聽聞消息,便從容不迫地出去接了旨。
前幾日謝江山因為被太子之事牽連,引起山東那邊官場的震蕩,轉眼之間被罷相,可沒想到今天皇爺就賜了東西下來。
皇爺說,賞罰分明,謝江山在他不在京城這段時間裡協助七皇子處理政務,又兼之多年以來勞苦功高,前日定下的一些政令更對民生大有裨益,今朝便已經給恢複了丞相之位,還賜下來許許多多的東西。
朝中前一陣還跟著倒謝相的所有人,這會兒眼見著這樣的發展,全都傻愣住了
。
皇爺這是什麼意思?因為山東的案子,鐵證如山牽連了謝江山,一轉眼他又找了個彆的理由將寫謝江山給拔了上來。
由此可見,說什麼謝家要失勢,純屬胡扯!
現在看上去,謝氏一門的榮寵,似乎已經到了一個難以逾越的最高峰。
謝江山先前才被斥責了結黨營私,結果一轉眼皇上又把他的罪名給摘掉,給恢複相位,根本就是將謝江山看成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並且根本容不得謝江山有什麼差錯。
於是乎,京城裡所有唱衰謝家的人,這一回都臉腫得不行。
隻是,彆人都高興了,謝江山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皇爺賞賜了很多東西,番邦進貢的美酒、金銀玉器,鑲嵌著寶石瑪瑙的匕首,甚至還有不少的仆役,自然還有一些美人。
不過在謝江山這裡,這些美人也都沒有什麼用處,隻是因為她們是皇上賜下來的,也就養著。
謝江山看得最多的,就是皇爺賜下來的那一把鑲匕首。
謝方知進來的時候,正看見謝江山慢慢放下那一把匕首,他挑眉:“父親怎麼又在看這東西?這也就是個好看,若有那一日父親被吵架了,或可將這東西典當了,換幾個錢來用。”
謝江山被謝方知這樣沒大沒小的話給氣笑了:“如今薑家與傅家那邊的事情也差不多了,該退該斷的也都退了斷了,我為你瞧了個好日子。後日便是清明,你與你娘明日去寺裡上個香,清明之後六日,便是好日子,趁早了了你的心願吧。”
眼前一亮,謝方知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抬眼卻是嬉皮笑臉:“還未恭喜父親重歸相位,兒子這點小事算得了什麼?還是朝中的事情要緊。兒子的算計,哪裡比得上您呢?”
這兩父子,各有各的打算,不過謝家人一向是互不相乾,兒子有兒子的布局,老子有老子的計謀。
難怪前一陣謝江山一點也不擔心,一轉眼又複了相位,背後若沒活動活動使使手段,謝方知才不信。
不過他這話,明顯也是虛偽,他明明比誰都還關心這件事。
謝江山也不戳穿他,目光落在那一把匕首上,眼神微微閃爍,忽然說了一句:“我謝氏一門,固然世家大族,可皇族畢竟是皇族,掌握天下生殺大權,他為刀俎,我等為魚肉。兒啊,隻盼著你哪一日也為刀俎…任意宰割人,而不是被人宰割。”
心裡微微一動,謝方知抬眼看謝江山:“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