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穆特所寫,和上次他在王宮中那次占卜的結果一模一樣,連語序都毫無分彆:
“法老提洛斯的王妃艾麗希,兩地王座之王,上下埃及法老……”
這就是上次讓提洛斯下定決心要殺掉艾麗希的那次占卜結果。
但令提洛斯驚訝的是,寫到這裡,森穆特的筆竟然沒有停,他在後麵繼續添加了一個代表懷抱與手臂的符號——
“……之母。”
森穆特終於停筆,小心地吹乾墨跡,將紙莎草遞給法老提洛斯。
提洛斯則完全怔在那裡,整個人就像是一枚嵌入神壇表麵的長木楔。
他似乎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命運愚弄的滋味。
提洛斯的目光幾乎無法離開眼前的莎草紙,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但旁人依舊無法分辨他的心意:法老,究竟是慶幸他所寵愛的王妃逃過一劫,還是……不甘心。
——法老提洛斯的王妃艾麗希,兩地王座之王,上下埃及法老之母。
一個詞的差彆,令句意天差地彆。
前者將艾麗希推上萬劫不複之地,讓提洛斯鐵了心,不惜一切代價都要置她於死地;
後者則完全保住了艾麗希的命,並且成為她的免死金牌——至少在艾麗希生下法老的後代之前,她將變得徹底安全。
沒有人敢再打艾麗希的主意。
即便是她的丈夫或親生父親也不能。
因為在神明的諭示中,她將誕育未來的法老。
提洛斯忽然生出了一個古怪的念頭:這次的占卜結果,和上一次的其實並不衝突。
艾麗希將孕育下一代法老,並不意味著她就一定不能登上法老的王座。
沒有人說過“法老之母”就不能成為“法老”。
但這念頭轉瞬即逝,提洛斯瞬間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女人當法老,還是一個和王族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女人……
這絕不可能。
他一定是受到了大祭司上一次占卜結果的影響,先入為主,才會有這麼個荒謬的念頭。
想到這裡,提洛斯隨意地抬眼看了看大祭司森穆特,見到森穆特已經退開兩步,正低頭恭順地拜倒在自己跟前,而且胸前佩戴著他慣常使用的那枚護身符。
提洛斯有點滿意,凝神思索之後該如何處理艾麗希。
身後的腳步聲提醒了提洛斯,大神官達霍爾來了。
“偉大的王啊,聽說大祭司又做了一次占卜。”
提洛斯轉過身,麵無表情地把莎草紙遞給了達霍爾。
達霍爾一眼掃過,這位大神官的嘴瞬間可以吞下一整隻鴨蛋。
自從看到了最新的占卜結果,提洛斯的心情就並不算太好,但不知道為什麼,看見大神官的表情,提洛斯還是油然而生一種看戲的念頭。
原來被上一次“神諭”愚弄的,並不隻有他提洛斯一個人。
達霍爾的表情隻凝固了一瞬,片刻後,這位大神官頓時滿臉柔情,雙眼通紅,淚水不斷地向外冒,卻又強抑著不敢哭泣,努力控製著自己不哭出聲,緊接著撲通一聲在提洛斯麵前跪了下來,抽抽噎噎地說:“老臣向我王賀喜——”
*
艾麗希跟在張弓搭箭的南娜身邊,慢慢走出了防腐者的作坊。
留守此處的法老衛隊“呼”的一下全圍了上來。衛士們十分緊張,一個個都繃緊了臉,拿著手中的兵器刀劍,卻又一個個都紅著眼,不敢向艾麗希身上招呼。
畢竟不久前王妃耗費了一枚寶貴的護身符,將他們全部從中了邪咒的衛隊長刀下救出。
現在這些衛士們一來群龍無首,二來多半都知道感恩,一時就都左右為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你們這……一堆堆牛糞,我看你們誰敢擋王妃的道!”
南娜的破鑼嗓子轟地響起,黃金箭簇瞄準了擋在艾麗希麵前的衛士。
艾麗希:……改得還挺快。
她輕輕地一揮手:“南娜,彆為難他們。”
“我會先去大神官大人的家,然後再去法老的王宮。你們如果需要履行職責,或者覺得無處可去了,大可以跟著我,我並不介意。”
“您……”
一個心腸極軟的年輕衛士顫聲問:“法老要殺您,您難道不怕?”
艾麗希衝他微揚嘴角:“我當然不怕。”
她右臂上的光柱,此刻正光芒閃爍,接近滿格。
她終於接受到了來自於阿蒙神的“饋贈”。
命運已經逆轉。
她已經開始掌握主動。
雖然她還壓根兒不知道,“神的饋贈”對她來說意味著怎樣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