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想她都賠不起。
但艾麗希還來不及與森穆特交流。剛剛散開的那三十幾名隨從,見證了阿辛的魂飛魄散之後,現在慢慢聚攏,來到艾麗希麵前,紛紛失魂落魄地跪下。
他們中有些人後怕地看看綠焰消散後留下的那一團灰燼,也有些人畏懼地瑟縮著趴在地上,想知道阿辛的事之後,王妃究竟要怎樣處置他們這些人。
“記住今天晚上我說過的話。”
艾麗希隻淡淡地囑咐了一句。
“但切記不要外傳。對外,隻說阿辛是得了急病過世了。”
“是!”
有幾個人聽懂了艾麗希的弦外之音,感激地抬起頭。
如果阿辛行刺的消息傳回大神官耳中,他們和他們的家人都少不了要受牽連。
但既然王妃命他們隱瞞,那應該是願意赦免他們,和他們留在大神官府邸的家人了。
“這麼晚了,怎麼,難道還要我領你們去休息不成?”
艾麗希命他們回去休息,這群人顯然需要時間從這接二連三的刺激裡恢複。
“塔巴克,你說是不是?”她點了一個名字。
叫塔巴克的那個木訥青年被點到名字,驚訝地抬起頭來。
“您是真的……”
他臉上出現了些微喜色,趕緊站起來,去拉身邊的人。
“王妃真的……真的記得我們的名字。”
艾麗希確實是故意點了塔巴克的名,她要提醒這些隨從們,雖然阿辛死了,但是她許下的承諾,並沒有因此有所改變。
她不打算把這些人看作預備“血條”,她把他們都當做了——“人”。
夜色濃重深沉,空氣異常潮濕。
不多時,小廣場上隻剩艾麗希、南娜和森穆特。
南娜扶住了艾麗希,森穆特卻捧著手中碎成兩半的“回避”,不知在思考什麼。
想了想,艾麗希偏頭對森穆特說:“大祭司大人,這枚護身符……我以後會想辦法補償你……”
不管是用金錢補償,還是去尋找擁有神力的材料,或者是能夠修複護身符的工匠……艾麗希心想:總得做點兒什麼。
誰知森穆特搖了搖頭,說:“不——”
不?
艾麗希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這麼大方。
森穆特抬起頭,柔和的眼神在艾麗希臉上輕輕掃過。
“我在想,或許這枚護身符,注定會在這裡碎掉。”
艾麗希:哇,你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
“在親眼目睹它碎開的那一刻,我忽然有了一點……輕鬆的感覺。”
艾麗希不再開口,耐心聽森穆特解說:
“您知道,我是一個平民出身的祭司。我出生時,和您的那些‘同伴’一樣,是下埃及最貧窮,最沒有地位的普通人,生在牲畜棚裡,父母終日勞作,無暇照管。”
“‘共情’這種特性,在我年幼時曾經給我帶來了不少困擾,因為我比同齡的孩子擁有更多不知從何而來的情感,而且我比他們絕大多數人更……愛哭。”
艾麗希腦海裡立即浮現出當初在法老的大殿裡,森穆特差點為她而掉眼淚的情景。
年輕英俊的大祭司泫然欲泣的樣子固然很美,但是不符合這個時代對陽剛男性的要求,令他顯得很脆弱。
但同時他又是這個世界上位格最高的阿蘇特,所追隨的圖特神掌握著在艾麗希看來最強大最有用的權柄。
“可後來我的一段經曆,令我對自己產生了厭棄,於是我向神明祈求,願付出一切,隻希望能夠成為一個‘正常的’,和世人一樣的人。”
艾麗希心中不由自主地產生好奇,但又馬上收斂,生怕森穆特能夠感受到這種近乎無禮的好奇心。
“我沒想到的是,神明回應了,而我成為了阿蘇特。”
“圖特神賜予我‘回避’,同時告訴我,‘回避’的作用是將我自身的情緒和他人的情緒區分開,我不再因他人歡樂而歡樂,因他人憂愁而憂愁——”
“但是‘回避’有一項不好的特性,佩戴它時間久了,對周圍的人和事將變得越來越冷漠,失去一切同情心。”
原來不止是消耗“巴”——艾麗希回想起早間她和森穆特的對話,這才是真正的“副作用”。
“按照神明的諭示,如果我一直佩戴‘回避’,我的血液將一天天變得冰冷,我將成為一個無情無欲無所求,感受不到人類感情的……怪物。”
“或許這能解決我年幼時所有那些問題和困擾,但我時常覺得,那將不再是我——”
艾麗希頓時想:森穆特的想法和她正相反,要是她也擁有“回避”,她一定會時時戴著,爭取成為一個感受不到任何人類情感的怪物。
“當我回頭再看年幼時令我痛苦萬分的經曆,現在回想,也不再完全是痛苦。”
“因此,剛才當‘回避’在我手心中碎裂開的時候,我心裡竟然稍許感受到了一絲輕鬆。”
“這個世界上萬物的命運都置於神明的注視之下,那麼,‘回避’在此刻碎裂,是它的命運確實走到了終點,不應再存在於世。”
“當然,這意味著我不能再依賴神賜予的護身符,惱人的特性必須我自己想辦法壓製。”
森穆特說完,要將手中“回避”的碎片收入袖中,一抬頭,留意到身邊站著的艾麗希,突然深深地行了一禮。
“尊敬的第一王妃,在小臣找到控製‘共情’特性的方法之前,臣乞求您的庇護——”
艾麗希:這……
森穆特竟然需要她的“庇護”?!
但她又不能拒絕,畢竟這場“事故”裡她算是半個“肇事者”。
艾麗希身邊的南娜睜圓了雙眼,看看她的“小姐”,又看看大祭司,實在是聽不明白這兩人在說什麼,什麼“特性”、“共情”……好像都是人話,可就是聽不懂。
一時間雙方禮貌分開,商定明早再見。
臨彆之前,艾麗希到底還是難以按捺好奇心,開口詢問:“大祭司大人,如果我想請教一件事,是否會冒犯到您?”
“您是想知道,我年幼時究竟經曆了什麼,才會那樣向神明祈求的吧?”
森穆特眼中含笑,溫柔地望著她。很顯然,艾麗希的好奇心他早已“感應”到了。
“當年我的親生母親在我麵前離世,我陪了她一天一夜……”
艾麗希一下子後悔了她的好奇。
即便森穆特不說,她也能想象:瀕死彌留之際的那種痛苦和絕望,讓一個擁有感知特異的孩子全部感受一遍……這種能力真不是什麼天賦,更像是詛咒。
誰知此刻回想起這樁往事,森穆特並未表現出額外的痛苦。
他的眼神越發溫柔,淡金色的眼眸望著艾麗希,半是回憶半是感悟地開口:
“如今回想起來,我很感激她對這個人間充滿了依戀,我的母親……在離開我的那一刻,依舊是愛我的。”
此時此刻,縱是沒有“強共情者”的天賦,艾麗希也毫無阻礙地感受到了溫情,感受到了來自森穆特內心的、最真摯的感情。
作者有話要說:參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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