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埃及的第一王妃,我至少有義務去了解他們的狀態。”
“另外,阿西烏特是大河上重要的港口,很多船隻在此停靠,裝卸貨物,補充物資。”
“如果我們今天就這樣一走了之,往後來到這裡的其他人又該怎麼辦?”
艾麗希話說得平靜,但語義裡自帶一股威嚴。
格裡高等人聽著,忍不住都紅著臉低下頭去。尤其是格裡高,當初他是親眼目睹法老在薩卡拉將身處危難中的王妃棄之不顧的。
此刻格裡高心中生出一個念頭:為什麼這位王妃,竟然表現得比法老更有王者氣度。似乎在阿西烏特城生活的人們,一樣是她的子民。
要知道這些人的死活連法老都未必在乎啊。
格裡高卻不知道艾麗希自從晉升為神使之後,自然而然多出一份責任感——越是掌握力量,就越要勇於承擔責任。
更何況,隻是進城去看一看,了解一下情況。而且還有森穆特陪伴在她身邊。
艾麗希可從來沒想過要靠自己解決全部問題,但很明顯,直接跑路是一定不能解決問題的。
一時間無人反對。
卡拉姆低頭看了一眼兒子罕蘇,見罕蘇也點了點頭,小臉上露出一副堅毅的表情。卡拉姆頓時歎了一口氣說:“我還大概記得這城裡的道路和方位,我給各位帶路吧。”
一行人頓時添了十二分的小心謹慎,跟在卡拉姆父子身後,沿著道路向阿西烏特城中心走去。他們的對話孔斯是一字不落地全聽在耳中的,這個蒼白少年最終隻是聳了聳肩,最後一言不發地跟在這支隊伍的最後。
“說實話,這裡聽起來還挺熱鬨啊!”
一名走在格裡高身後的王室衛士嘟噥了一句。
與他並肩的另一名衛士當即接口說道:“是呀,聽起來像是這城裡在舉行婚禮?”
他們落在隊伍的末尾,看不清街道儘頭的情況,隻能憑借聽覺來判斷。
而此刻艾麗希左手邊是南娜,右手邊是森穆特,走隊伍的最前麵,僅僅跟在卡拉姆父子身後。
她也是這個猜測:聽起來像是一場婚禮正在舉行——遠處傳來了歡快的樂曲聲。
而艾麗希的目光,剛好可以看見遠處似乎是阿西烏特城的主乾道——一條主街,主街上人聲喧嘩,熱鬨非凡。
森穆特在艾麗希身邊感歎了一句:“這裡的樂師似乎很厲害。”
根據艾麗希在孟菲斯王庭生活的記憶,這個時代已出現的樂器就那麼幾中:打擊樂器,比如蒙上獸皮的鼓,或者銅製的鈸;撥弦樂器,比如豎琴;吹奏樂器,最常見的是笛子,長笛短笛,有時還有隻能出聲但沒有音階的喇叭之類。
而王庭擁有的樂器,這裡竟然全有——一時間笛音嘹亮,豎琴優雅,鼓點則充滿節奏,激動人心。
隨著那樂聲越來越近,艾麗希開始覺得心跳加快,心中情不自禁地生出向前邁步的衝動,腳步又快了一點。
隻聽森穆特在一旁突然大聲咳嗽了兩聲,整支隊伍都像是如夢初醒一般,很多人發出“噫”的一聲。而艾麗希耳邊的樂曲聲則突然變得平庸,其中蠱惑人心的力量已經蕩然無存。
艾麗希將欽佩的眼神投向森穆特,知道他剛剛又為眾人追加了一次“淨化”,而這一次,是險些連她都中招的。
這時整支隊伍已經來到了主街附近,這裡已經聚了不少看熱鬨的當地人。
單從外表看,當地人與下埃及的普通民眾毫無區彆——畢竟這裡本就距離上下埃及交界處不遠,無論是發色、膚色,還是日常穿著,都與下埃及平民一般無異。
但是他們的眸色與早先卡拉姆父子“中招”時差不多,都是灰蒙蒙的一片,看不清瞳仁。他們雖然也熱切地探著頭望著街道中央,但是都視線筆直,眼中毫無神采。
艾麗希給南娜使個眼色,南娜立即回頭約束隨從們,讓他們務必保持鎮定,不要慌亂,並且聚在一起,不可走散。
艾麗希當即與森穆特一道,向前走了兩步,凝神觀察街道中的景象。
隻見聚在一起看熱鬨的當地人全部聚在街道兩側,留出了十幾腕尺寬的一條通道,專供迎親送親的隊伍通過。
吹吹打打的樂聲正在向這邊靠近,艾麗希能看見遠處有一座高高的轎輦,正在向這邊過來。當然,那座轎輦的形製與艾麗希在孟菲斯那座大轎的規模不可能相提並論,僅僅由四人抬著。
但是轎輦正中嵌著一張高背椅,椅上端坐著一名服飾豔麗的女子。女子後有兩枚用潔白羽毛製成的圓形羽扇交錯護在轎中人的身後。
這竟然和艾麗希以王妃身份出行的儀仗有些相當。
南娜心直口快忍不住吐槽:“這麼大陣仗……”
她身旁不遠處一位頭發胡子俱已花白的老者彆過頭,睜著他灰色而無神的眼眸,笑嗬嗬地對南娜說:“一生一次的大事嘛,隆重一點也無可厚非。坐在轎子上的那位新娘,此刻的心情也許比埃及的第一王妃還要更好呢?”
一句話噎得南娜無言以對,以至於以她那樣的直性子、大嗓門,都沒能開口反駁。
人人的注意力都在這一場婚禮上,唯有工匠之神的眷者卡拉姆此刻完全沒有留意跟這婚禮有關的任何事物。
他根本不管周圍的人是什麼樣貌,眼睛是什麼顏色,卡拉姆甚至忘記了身邊還有兒子罕蘇,他隻管跟人說一聲:“借過!”然後就擠進人群,睜大眼睛開始觀察阿西烏特城的街道。
艾麗希也是如此——婚禮固然好看,但她對當地婚俗並不感興趣。
她在進入城市之前就感受到了強烈的怪異感,此刻更加強烈——這中怪異感無關當地人的情況,純粹是這座城造成的。
突然,卡拉姆高舉著雙手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快速來到艾麗希跟前,一呆才發現自己的兒子罕蘇現在正被艾麗希牽著小手。
這位工匠眷者忍不住伸手擦汗,似乎在說:又把兒子給忘記了啊!
他依舊顧不上罕蘇,趕緊對艾麗希與森穆特說:“王妃殿下,大祭司大人——這座城,它不是活人的城市……”
卡拉姆說出“活人的城市”這幾個字的時候,數道無神的眼光朝艾麗希這邊轉過來。
卡拉姆依舊不察,繼續大聲說:“我看了這條主街上的建築和裝飾,它們全是按照墓葬的規格設計和繪製……”
——墓葬!
艾麗希瞬間全明白了。
埃及人有“死後如生”的生死觀和喪葬傳統,他們會為死者營建極其精美的墓葬,讓死者的靈魂能夠在死後也享有與生前一樣或奢華或便利的生活。
如果卡拉姆所說是真,這就意味著,剛剛大祭司所說的“兩座城市疊加”,並不是不同時間線上同一座城市的疊加,而是一座活人生活的世界與亡者世界疊加在一起。
他們麵對的是一座——亡者之城。
艾麗希剛剛想到這一點,就覺得右臂被人碰了碰。她一偏頭,剛好看見森穆特的眼神。兩人互看一眼,瞬間完全心意相通。
“不要……”
森穆特緩緩搖頭。
艾麗希瞬間想起了泰芙努特神使,想起了她與大祭司在月色下的那番對話。
她意識到卡拉姆的話之所以還沒有引起更大的亂子,是因為這位工匠眷者剛剛並沒有直接點出“亡者”二字。
她頓時向南娜比出事先約定的手勢信號,南娜立即轉身,低聲下令所有人住口,禁止交談。
恰好在此時,樂聲已經來到艾麗希這一群人的附近。
轉向他們的目光又漸漸都轉了回去,看向那副沿街道緩緩行進的新娘轎輦。
艾麗希也情不自禁地將眼光投向那端坐轎上,理應正享受著榮耀時刻的新娘。
隻見那位新娘穿著色澤豔麗的埃及女性傳統服飾,頸中、胸前和手腕上都佩戴著滿滿當當的寶石首飾。
唯有一點不大尋常,新娘頸中那枚鑲嵌滿紅綠寶石的黃金頸飾之上,探出的並不是人類的脖子——
那是一枚烏棕色,遍布細鱗的蛇頸,頸中褶皺膨起,襯得蛇頭龐大而寬闊。深色的蛇鱗上繪有一對金黃色的圓環,宛若一對巨大的眼睛,顯得詭異與可怕。
伴隨著歡快的樂曲聲,新娘轎輦從艾麗希等人麵前經過。轎上蛇首人身的“新娘”轉過頭來,一對細小的蛇眼望著擠在人群中的艾麗希與森穆特,並“嘶嘶”地吐著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