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森穆特的努力,竟沒能改變蠍子王分毫,或者可以說,這一位上古亡者,此時此刻,根本沒有意誌與思想,他隻是一具任人擺布的軀殼——
那麼正在擺布著他的阿努比斯神使,是否也是這樣,受人控製,被人驅使呢?
艾麗希忽然將口中的銜枚一拋,拋開的這一刻她隻想尖叫,似乎她的身體馬上就要被擠破了揉碎了,但是她緊緊咬著牙關,雙膝一並,從榻上跪坐起身。
森穆特大驚,一時不知道艾麗希發生了什麼事。
卻見艾麗希滿臉都爬滿了淚水,望向阿努比斯神使,並且向他伸出手:“您還……記得我……嗎?”
痛楚令她的聲音聽起來斷斷續續,格外淒然,格外可憐。
阿努比斯神使眼中的紅色火焰靜靜地頓在那裡。
相應地,蠍子王似乎再次失去了人生的方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開始思考。
森穆特馬上明白了一切。
他知道在整個場景中,阿努比斯神使才是操縱著蠍子王的關鍵——這一點艾麗希剛剛看破,馬上就付諸實踐,試圖用她與阿努比斯神使過去的友誼,喚起已是亡者的神使胸中最後那一點點尚屬於人類的感情。
那麼森穆特自然而然要助她一臂之力。
隻不過,森穆特如果想要集中精神操縱情緒,就無法承擔艾麗希所感受到的痛楚。
大祭司看了一眼艾麗希的背影,瞬間感受到了她堅硬如鐵的內心。
無論有多痛苦,艾麗希都隻可能選擇馬上解決眼前的危機。作為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森穆特也同樣彆無選擇,隻能幫助她將該完成的事完成。
“您記得……我嗎?”
艾麗希望著阿努比斯神使的那枚胡狼頭,望著空洞眼窩內那對微微晃動著的紅色火焰。
是的,或許他們最後一次“見麵”不那麼愉快,但是艾麗希永遠記得初見阿努比斯神使時,那對溫潤柔和的胡狼眼珠裡透出的同情眼神,記得他一次又一次地為她奔走,為她答疑解惑……
他們曾經共同完成破解賽尼特棋的壯舉,他也因此而邀她參與自己的晉升——
她不知道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而此刻她的淚水,是發自於內心的悲傷、遺憾與惋惜……不是因為彆的什麼。
而森穆特所做的,隻是讓艾麗希的情緒稍稍放大,同時也讓阿努比斯神使能夠更強烈地感受到這種情緒而已……
終於,阿努比斯神使僵硬地張開口,一字一頓地問:“王妃殿下?”
她的情緒裡瞬間混雜了大量的喜悅,仿佛與一位老朋友重逢。
“您記起我了?”
“嗯——”
阿努比斯神使僵硬地回答,他眼中的紅色火焰開始有節律地跳動,仿佛一枚心臟,而這律動正重新賦予他意識與自我思考的能力。
他突然緩緩彎腰,向艾麗希行了一禮,就像他以往見到艾麗希時那樣。
而與此同時,蠍子王開始轉身。
蠍子王的身體十分僵硬,關節似乎傳出咯吱嘎啦的詭異響聲。但是他堅定地,一步一步轉過身,緩慢轉向艾麗希這間產室的門口。
與此同時,窸窸窣窣和咚咚咚咚的聲音響起,隨同蠍子王一起出現的那些大小蠍子,也迅速轉向,向室外飛奔。它們的動作可比蠍子王的要快多了。
阿努比斯神使的動作與蠍子王完全相反,他極緩慢極緩慢地一步一步向門口退去,那對空曠眼窩中的深紅火焰一直在默默閃爍,似乎從未離開艾麗希的臉龐。
“小心‘身後’。”
就在艾麗希以為雙方已經結束了一段友好而和諧的對峙時,阿努比斯神使突然留下了這樣四個字。
這話說得非常小聲,立在艾麗希身後不遠處的森穆特完全沒有聽見。
然而這四個字卻像是砸在艾麗希心上。
小心身後——
這是什麼意思?
艾麗希趕忙將早先已經扔在一邊的銜枚重新咬在口中,似乎不能夠宣泄的疼痛會讓她的思維更加尖銳、清醒。
她身後是……
她向來不肯輕易相信人。
但現在她身後,是她不久前才剛剛托付信任的森穆特,是一個這個世上為數不多的,她可以完全將後背交給對方的人。
片刻後,艾麗希突然感到身體的陣痛完全消失了,趕緊回頭向森穆特看去,卻隻見森穆特正在竭力忍受痛苦的同時向她微笑,臉上肌肉微微抽動,令他那張英俊的麵龐稍許有些扭曲。
但是那對金色的眼眸裡卻寫滿了欣慰。
他在為又一次兩人聯手,解決了一次迫在眉睫的危機而喜悅。
眼神無聲,但艾麗希卻似乎聽見了真誠的誇獎——“不愧是你”。
但他卻從未提過他自己,他從未停止為她著想,從未停止幫她做這做那。解決危機,明明是他們兩人聯手合作的結果。
他什麼都願意為她做。
然而艾麗希卻不得不在心底悄然埋下來自“亡者”的示警——小心“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