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白臉色臭得要命的又和晏雙換了個座位,最起碼林協電子那個少東家還披了張人皮,頂多就是和晏雙說兩句話,崔家這個小兒子就不一定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台下這一幕被在台上的紀遙看得清晰,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蜷了。
紀文嵩掃了身邊的兒子一眼,道:“彆做丟人的事。”
紀遙沉默不言,移開了注視著晏雙的目光。
晏雙落座後,沒向台上看一眼。
他應該是知道他在台上的。
他是在刻意躲避。
慈善晚會的高潮就是拍賣捐款。
藏品各種各樣,大多數人也不在意拍到的是什麼,重要的是花出去多少錢,彰顯自己的實力。
秦羽白很活躍地頻頻舉牌,陸陸續續拍下了四件千萬以上的藏品。
晏雙盤著手,心中罵了他八百遍。
怎麼就對他那麼摳呢?!
台上的紀遙忽然起了身,從側邊下了台,他下台前輕掃了晏雙一眼,晏雙的目光被他捕捉到,輕鬆的神情忽然凝重了起來。
他低下頭,對正在舉牌跟人競價的秦羽白道:“大哥,我去趟洗手間。”
秦羽白已經看到紀遙下台了。
之前在學校做講座,紀遙就是這樣在台下摟著晏雙,如今風水輪流轉,他倒也不覺得有多痛快,一個小毛孩,犯不上跟他爭風,聞言輕點了下頭,餘光深深地看了晏雙一眼,“快去快回。”
晏雙果然走得很快,他腳步飛快地往側門通往洗手間的路走,剛走到洗手間門口就被人拉了進去。
“哢嚓——”
洗手間的門被反鎖了。
紀遙目光沉沉地凝視著他,“不是說了在宿舍等我嗎?”
“我……大哥他打電話給我叫我回去,我不能不聽他的話……唔……”
嘴唇被狠狠堵住了。
晏雙奮力地掙紮,用了全身的力氣去反抗,“不行——大哥會看出來的——”
他手肘頂在紀遙的脖頸處,半張臉都偏了過去,手臂沒遮擋住的臉已經紅了。
紀遙緊盯著他,他的手按在了晏雙肩膀上,能感覺到晏雙的身體此刻正在微微地起伏顫抖。
他也想。
紀遙鬆了力道,靠在晏雙的耳邊,聲音壓得低低的,“我輕一點。”
“不行的……”晏雙還是拒絕,“我馬上就要回……”
話未說完。
嘴唇柔軟地貼在一起,力道的確很輕,讓人忍不住就放下了戒心,舌頭又纏在一塊,兩人的呼吸頻率共振,不約而同地帶了些滿足的意味。
“好了……”
晏雙輕推開了紀遙,深深地低下了頭,“真的不行了,時間太久,大哥一定會起疑心的……”
“今晚回宿舍。”
紀遙的聲音帶著一種必須要晏雙答應的壓迫感。
晏雙沉默了一會兒,小聲道:“我儘量試試。”
紀遙還想抱他,但又想要堅持他的“溫水”政策,在不刺激晏雙的情況下努力讓晏雙想起,於是還是放開了。
他一放手,晏雙就想拉門,被紀遙又扣住了肩膀。
“彆動,”紀遙將低著頭的人轉過來,“衣服皺了。”
布料順滑,紀遙三兩下地幫晏雙整理好衣服,又給他理好了頭發。
如果換了從前,他絲毫不介意讓晏雙就那樣回去,就是要讓秦羽白知道他這樣枉做小人根本毫無意義。
但秦羽白連洗腦這種事都做得出來,在沒有萬全的把握將晏雙接到自己身邊前,紀遙不想再激怒秦羽白。
那樣受傷害的隻是晏雙罷了。
“那我們……”晏雙手放在門把手,長睫毛輕輕地煽動,“……晚上……再說。”
這番話似乎是已經令他羞怯到了極點,他說完就立刻擰開了門衝了出去。
“啊——”
晏雙一頭撞到了個結實的胸膛,抬眼,戚斐雲正靜靜地看著他。
晏雙裝作慌亂的樣子轉身就跑。
戚斐雲將目光轉移到洗手間內。
一身清貴的男孩正在洗手,神色如常。
如果不是戚斐雲清楚地看到他是怎麼急切地將人拉進洗手間,然後反鎖了洗手間的門的話,他會真當作沒什麼事發生。
紀遙擦了手,麵無表情地從戚斐雲身邊走過。
兩人擦肩而過,戚斐雲目光精準地掃過紀遙的臉,原來這就是晏雙喜歡的類型。
即使忘記了,也依然糾纏不休。
上帝果然不能左右這個世界。
戚斐雲慢條斯理地洗手。
作為醫院的代表,戚斐雲原本並不想來,在看到名單後產生了不該有的好奇心,內心其實也是在默默期待著——萬一他來了呢,萬一……他想起那棵桂花樹了呢?
水流穿過指尖,戚斐雲垂下臉。
他說過他很喜歡他的手。
看來也是假話。
戚斐雲回到廳內,尚未落座,就聽到台上有個語氣興奮的聲音。
“……我聽說秦少爺除了擅長繪畫之外,在鋼琴也有相當高的造詣,不知道我的藏品是否有幸讓秦少爺彈奏一曲,為它添光呢?”
隨著台上林協電子的少東家熱情地一伸手,燈光也打到了首排。
聚光燈照出了一張茫然的俊秀臉孔。
他像是什麼都聽不懂,也什麼都不知道。
秦羽白的臉色已經是黑雲壓城城欲摧,他做夢也想不到林協電子這位看上去挺正常的少東家會作這樣的妖。
秦卿一直關在家裡閉門不出,秦羽白不忍心他這樣被埋沒,一直以來他為秦卿辦畫展,出鋼琴CD,想讓所有人知道秦家的小少爺有多麼的優秀。
可是……那都不是晏雙……
秦羽白在這一瞬間竟產生了後悔的情緒,他有些後悔讓秦卿的名字傳遍整個圈子……
“大哥……”身邊的晏雙扯了他的袖子,一臉無辜懵懂,“他在說我嗎?”
秦羽白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樣的場麵完全在他的預料之外。
所有人都已經向這邊看來,台上林協電子的少東家已經提步,準備下台親自請人。
晏雙的神情開始變得慌張,“我、我不……”
“我來吧。”
清冷的聲音響起。
林協電子的少東家的腳步停住。
台上主人席位中一個高挑的身影站起。
紀遙一身純黑的西服,表情冷淡又高傲,“我想彈奏一曲,獻給我的母親。”
這本就是紀念蕭歲君的慈善晚會,從來不出席的親生兒子要彈奏樂曲,自然是沒有任何人反對,連一開始提出建議讓晏雙彈琴的林協電子的少東家也是又驚又喜,“那就請紀少來,更好、更好。”
燈光從倉惶的晏雙身上移開,打在了舞台一側在鋼琴前落座的紀遙身上。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服,襯得他體態修長又利落,側臉精致又俊美,同時又自有一股凜然不可接近的味道。
紀遙的鋼琴彈得很好。
演奏需要充沛的情緒,可紀遙是冷靜的、從容的,帶著一股遊離於情感外的淡薄,同時他的技法又精準到了令人無法挑剔的程度,這樣的反差帶來的是一種彆樣的震撼人心的味道。
他這樣無情,也肯為了一個人演奏。
晏雙內心感歎:不愧是原書裡俘獲晏雙心的一曲,還行吧,跟他的水平不相上下。
一曲結束,台下鴉雀無聲,台上的紀文嵩目光沉靜,帶頭鼓了掌,其餘的人才如夢初醒般地跟著鼓起了掌。
紀遙彈完後,回到原座,他身邊的紀文嵩緩緩道:“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再碰鋼琴了。”
紀遙臉色淡淡,“沒什麼,樂器而已。”
紀文嵩的目光掃向台下的晏雙。
不知怎麼,他有一種時光倒流之感。
就像很多年以前,他回到家,蕭歲君對他說,她給紀遙新請了一個鋼琴老師,是國內新晉的一位極其有才華的鋼琴家。
他匆匆掃了一眼資料上的照片,看到一張俊俏的臉,沒去在意。
他總以為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結果卻是他大意了。
剩下的拍賣很順利地就結束了,秦羽白沒有再舉一次牌。
因為晏雙的樣子看上去很失魂落魄。
他一麵想關心一下晏雙,一麵喉嚨又堵得慌,等到拍賣結束後,他才去拉了晏雙的手,“回去吧,我帶你去吃宵夜。”
晏雙神情木木的,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秦少爺……”
秦羽白目光狠厲地掃向身側的男人。
林協的少東家被他看得一愣,剩下的話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去。
秦羽白拉起晏雙。
晏雙似是沒有站穩,腳下絆了一下,移動了他坐的椅子,發出一聲刺耳的響聲。
“怎麼樣?沒受傷吧?”秦羽白忙扶了人。
晏雙被他扶著,人還是愣愣的,他抬頭看向對麵也是一臉關心的林家少東家,道:“我不姓秦。”
“雙雙——”
“我不會畫畫,”秦羽白攥著他的手越來越用力,晏雙還是繼續平靜無波地說了下去,“我也不會彈鋼琴。”
對麵的林少人已經呆住了,“這……這……”
晏雙臉轉向秦羽白那一側,“大哥,那個人是誰?”
“那個會畫畫、會彈鋼琴的秦少爺……是誰?”
秦羽白的大腦一片空白,在晏雙那雙眼睛的注視下,他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複雜的情緒翻湧,頭一回,他完全不想提起那個一直很在意的名字。
“秦卿。”
吊兒郎當的聲音傳來,秦羽白猛地扭過臉。
坐在原位沒動的崔鄭向他挑了挑眉,一臉看熱鬨的表情,“秦卿,秦家收養的小少爺,咱們秦總手心裡的寶貝,開畫展,出鋼琴CD,這圈子裡誰不知道啊。”
攥著的那隻手正在發抖,秦羽白也不知道是晏雙在發抖,還是他自己在發抖。
在他完全沒有料到的情形下,他在很久之前埋的雷被引爆了。
大腦裡轟隆亂想,他隻能什麼也不去聽,什麼也不去想,側過臉,低聲對晏雙道:“走。”
他伸手拽了下晏雙,不知道是手心裡的汗太多,還是他方寸大亂,失了力道,晏雙的手從他的掌心滑落了下去。
他回頭,晏雙正直勾勾地看著他,“大哥,那我是誰?”
一波接著一波,秦羽白已經快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隻乾巴巴道:“回家再說。”
晏雙眨了眨眼睛,似乎恢複了一點狀態,遲鈍地點了點頭,“好,先回家……”
他伸了手,在指尖將要握上秦羽白的手時又頓住了。
他神情有些恍惚道:“那真的……是我的家嗎?”
和先前如出一轍的茫然表情。
他是一個替代品,是空中漂浮的肥皂泡,永遠都沒有辦法去扮演那個真正閃亮的角色。
在烈日下一觸即破,連碎片也留不下一絲痕跡。
眼淚忽然掉了下來。
而他的神情卻依舊是那麼茫然,他看著秦羽白,困惑道:“大哥,我為什麼會哭啊?”
“我為什麼……”眼淚越來越多,晏雙揪住了自己的衣領,“……這麼難過……”
他連難過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難過,滿臉驚惶地在向罪魁禍首發問,甚至在祈求他的庇護,他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麵前最“喜歡”最“信賴”的大哥造成的。
——秦羽白知道。
“走——”秦羽白喉嚨發緊,伸手一把摟住晏雙,強行將人鎖在懷裡,垂下臉以掩飾自己發紅發脹的眼眶,他不能在這裡失態,“你病了……”
晏雙跌跌撞撞地跟著他的腳步。
身側有人被他們撞到,卻是驚喜地張嘴寒暄,“羽白,好多年沒見了,你和秦卿真是一點兒沒變,和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懷裡的人驟然抓緊了他的腰側。
“我和秦卿……”
語意喃喃中帶著恐懼。
“長得一模一樣……”
走,快走,必須馬上就離開這兒,他剛剛看到戚斐雲了,得再和戚斐雲聯係一次,這次、這次就不要給晏雙“弟弟”這個身份了,“情人”,不,“愛人”,“愛人”就行……秦羽白頭腦發脹,幾乎是不管不顧地挾持著晏雙往外走。
忽然一股大力抓住了他懷裡的人,秦羽白摟得太緊,竟被那股力道拉得踉蹌了一下,懷裡的人在他踉蹌時被拽了出去,他隻來得及抓住晏雙的一隻胳膊,回頭,目光銳利地射向拉著晏雙另一隻胳膊的人。
紀遙緊握住手裡的那點溫度,神情冷峻又堅決。
“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帶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