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雙聽到他開口,立刻抬起了臉,目光之中透露出羞憤。
紀遙卻隻當沒看見,繼續追問臉色也略微有些窘迫的老人道:“你想說什麼?”
老者隻是隨口一說,以他的身份,晏雙這樣的人在他麵前幾乎都不配稱為人,評價個一句兩句也罷了,展開說下去就好像他在以大欺小似的。
然而紀遙的神情認真又壓迫,他一時竟感到有些騎虎難下。
“……我說這孩子太拘謹,不大氣,鏡頭前露臉的機會也把握不住,”老者開了口,逐漸也就感覺到了坦然,用批評的眼光看向晏雙,“我叫你去是給你機會,難道你以為真缺你一雙手去挽小紀的袖子?”
麵對這樣咄咄逼人的指責,晏雙臉色越來越紅,卻是隱忍不發,慢慢又低下了頭。
“剛才不是還很會說嗎?”
聲音同樣的不高不低,指向性卻很明確。
因為紀遙正在看著晏雙。
晏雙又一抬頭,他的臉色還是很紅,可任誰都看得出來他這不是單純的羞愧,這是有些被激怒了。
“怎麼彆人說你,你就一句話都不說?”
紀遙語氣淡淡,場內的人卻是聽出了不對勁。
晏雙是“你”。
他身邊那位開口教訓人的卻是“彆人”。
在眾人和晏雙注視下,紀遙轉過臉,對隱約也察覺到異樣的老者道:“章老,我不缺他那雙手給我挽袖子,也不缺您這張嘴替我教訓人。”
章老微微瞠目,紀遙卻沒給他反應的機會,繼續道:“我以為三年的幕後能讓您清醒地意識到章氏如今的頹勢是由誰一手造成的,不過看來,您依舊是如此地剛愎自用,搞不清楚形勢。”
他扔下手裡的毛巾,微一點頭,冷淡道:“失陪了。”
高傲的背影轉身後又回了頭,目光在人群中準確地抓住了那張血色逐漸消退的臉,“還不走?”
晏雙從人群中走出,他腳步挪動的同時,紀遙也動了,兩人像是一起離開,卻又像是毫不相乾,隻留下震驚的人群。
晏雙跟在紀遙身後不遠處,沒走兩步後便忽然換了方向。
一直如影子般跟著的魏易塵立刻提醒了紀遙,“他走了。”
紀遙停下腳步,他沒有回頭,繼續邁開了腳步,“隨他去。”
“紀少,”魏易塵卻是頓住了,“我能去看看他嗎?”
紀遙扭過臉,側臉沒有一點表情,目光中隱含著內斂的情緒,“你說什麼?”
“紀少能否給我五分鐘時間過去看看他?”
紀遙雙唇微張,他被麵前人的厚顏刷新了認知的下限,良久,才道:“為什麼?”
魏易塵微笑了一下,是他做管家的招牌笑容,平穩又冷靜,“我想念他。”
想念……
紀遙冷冷地看著他,“你在暗示什麼?”
“我沒有任何暗示,”魏易塵微一躬身,“我受雇於您,不會對您有所隱瞞。”
“我想念他,想見他,想與他說話,所以,懇請您的批準。”
想念他。
想見他。
想與他說話。
紀遙靜靜站著,緩緩道:“你喜歡他什麼呢?”
“請容許我糾正您,我並非喜歡晏先生。”
“我愛他。”
紀遙神情一震,隨即露出譏諷的神情,“好吧,你愛他什麼?”
魏易塵抬起臉,他的神色太平靜了,簡直像一麵鏡子,“紀少,我愛他的理由與您愛他的理由一樣。”
瞳孔微微放大,怒火幾乎是瞬間點燃了那雙眼睛,魏易塵卻像是完全沒有看到似的,繼續道:“……那就是沒有理由。”
晏雙是個花言巧語的騙子,虛偽到了極點,與眾多男人糾纏不清,他不符合他交友的任何一項要求,應該被排除在他的那個圈之外。
規則,這是他的規則。
紀遙急促地轉身,隨後又轉了過來,如困獸般地轉了兩圈後,他對魏易塵道:“彆自作聰明,我從來沒有愛過他。”
語氣斬釘截鐵,在給了魏易塵一個冷漠到極點的眼神後,紀遙的腳步往相反的地方去了——那是晏雙離開的方向。
天已經黑了,月亮那純美的清輝照下,將整個世界都染上了一層夢幻的色彩,紀遙尋著路一直往福利院的側門走,腳步不自覺地越走越急,心跳也在接近目的地時不斷地加速。
——那個人的身影在月色中闖入了他的視線。
紀遙停下了腳步。
“怎麼穿那麼少?”
匆匆趕來的盛光明脫下外套,“先披上。”
晏雙雙手抓了他的夾克,輕聲道:“謝謝。”
盛光明在下班前試探地給晏雙發了條短信,想問晏雙需不需要他去接,沒想到晏雙竟然回複他說他在福利院。
“蛋糕在車上,”盛光明看到晏雙這樣乖巧,心情就很輕鬆,“附贈我新研發的蛋撻。”他伸手輕蓋在晏雙的背上,“走吧……”
就在晏雙彎腰進車的那一瞬間,有隻手從斜麵插了進來攔住了他,盛光明條件反射地去扭那隻手,在看到那隻手的主人時,他不禁愣住了。
他記得這張臉。
“你乾嘛?”
晏雙扭過臉,語氣是盛光明從未聽過的冷。
盛光明先放開了抓著對方的手,此情此景,他的角色似乎有些尷尬,他嘗試著和對方打招呼,“你好,我是……”
“你要跟他走?”
對方卻完全沒有搭理他的意思,目光直直地盯著晏雙。
“是啊,”晏雙道,“跟你有什麼關係?”
兩個人像是看不到其他人似的在發生著對話。
盛光明被無視了,這種情況他大概也能理解,可內心還是有些……微妙的不悅。
下一刻,他蓋在晏雙肩頭的夾克就被扔在了地上。
盛光明不可思議地看向那個美少年,卻見對方神色冰冷,“肮臟。”
“你他媽說誰肮臟?”
晏雙也像是勃然變色,他直起身,雙手狠狠地抓住了對方的衣領。
紀遙俯視著他,俊美的臉上浮現出睥睨的神色,“你——”
晏雙一拳揮了出去,毫不遲疑地在那張貴公子的臉上留下了傷痕。
“喂喂喂——”
盛光明見狀立刻上前拉開了晏雙,他擋在兩人中間,一手攔著一邊,“彆打架啊。”目光暗暗示意晏雙上車。
晏雙卻是半點不慫,他冷笑了一聲,“我臟,你乾淨,不知道是誰在床上像條發情的狗一樣追著我舔。”
“紀公子,你那時候怎麼不嫌臟呢?”
他指著地上的夾克,冷冷道:“撿起來。”
“你今天不撿起來,這輩子也彆想再跟我說一句話。”
“紀遙,我說到做到——”
盛光明微微一怔,見兩人四目相對,目光中火花四射,心中輕歎了口氣,道:“多大點事兒,不就件衣服……”
他打著圓場彎下腰去撿地上的夾克,手剛碰到袖子,另一隻完美無瑕的手也碰到了夾克。
盛光明驚愕地抬起臉,那個滿身貴氣的美少年竟真的彎腰去撿,他的目光和臉色都冰冷到了極點,但他的確實打實地彎下了腰,去撿那件他親手扔下的衣服,在彎腰的同時,仍舊死死地看著晏雙。
“我……這衣服……”盛光明順勢與對方一起撿起了衣服,從他手中抽了回去,他感到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為對方那低下的高傲的頭顱。
“紀遙,”晏雙的語氣依舊是冷的,沒有絲毫地緩和,他看著紀遙道,“我說了,你有病。”
“去找戚斐雲治治吧。”
“我跟他上過床,報我的名字,他會給你打折的。”
他說完便立即鑽入車內,同時叫了一聲“盛哥”。
盛光明如夢初醒,抓著他的夾克上了車。
後視鏡內映照出車外人的身影,孤寂地在月光中拉長了,車後座的人靠在車窗上,看上去像是疲憊到了極點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兩個人明明互相喜歡……為什麼要這樣傷害對方呢?
盛光明發動車,輕聲道:“蛋糕在你左手邊。”
“嗯。”
聲音中夾雜著被壓得幾乎聽不見的哭腔。
盛光明又看了一眼後視鏡。
那個貴公子仍然站在原地,凝視著他們這輛車。
那就是晏雙……喜歡的人嗎?
“紀少。”
一直躲在暗處的魏易塵上了前,“該回去了。”
紀遙無言地站著,側臉正泛起微微的疼。
晏雙用儘了全力打他。
“他跟彆的男人走了,從始至終都沒看過你一眼,”紀遙淡淡道,“你還愛他嗎?”
“是的。”
紀遙沉默良久,半晌才冷笑了一聲,“賤,”月光照在他的側臉,他用自言自語般的音量繼續道:“……真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