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下手不是因為這個公子哥看上去家世顯赫他得罪不起,僅僅隻是因為……他是晏雙喜歡的人。
“打啊,”晏雙輕咳了一聲,“怎麼不打了?”
盛光明聽到晏雙像是拱火的話,卻是麵紅耳赤了起來。
他死死地盯著那雙眼睛。
那雙目中無人的眼睛。
晏雙喜歡的就是這樣一個個高高在上的貴公子。
揪著衣領的手掌劇烈震顫之後,還是鬆了力道。
而紀遙既沒有因為他凶神惡煞地揪了他的衣領而變色,也沒有因他放開了手而感到輕鬆,從頭至尾,他都表現得極其冷淡,眉頭也沒皺一下。
待盛光明放開後,他拍了拍衣領的褶皺,像是無意地轉過臉看向病床上的人。
紀遙進了病房後,第一眼看晏雙。
他看到了深淺不一的紅。
麵頰、鼻子、眼睛、嘴唇,每一處都是不同的紅,一張臉卻有讓人看不儘的感覺。
晏雙冷靜地與紀遙對視,臉上的表情隻寫了一個大寫的“滾”字。
腮邊的肌肉緊了緊,紀遙張口卻比先前更冷,“重症病人看樣子倒還很精神。”
“紀遙——”秦羽白厲聲嗬斥,他頭一次對紀遙完全撕破了臉,一句紀少也按了下去,沒給“紀”這個姓一點麵子,垂在身側的手卻是被輕攥了一下,秦羽白低下頭,真看到晏雙握著他的手時,內心巨震,一時什麼話也忘了。
晏雙:哥,彆搶戲。
紀遙看到這個小動作,勾唇微微一笑,笑容之下的神情愈冷三分。
晏雙靜靜地看著他,稍顯乾澀的嘴唇張了張,“你巴不得我死嗎?”
“晏雙——”
“雙雙——”
秦羽白立即握緊了他的手,死擰了眉頭道:“彆亂說。”
“你彆說話——”晏雙冷厲道,他說完又像是一口氣上不來一樣又咳了一聲,他直直地看向紀遙,“說啊,是不是我死了你就稱心了?”
話能誅心。
晏雙口口聲聲咒的是他自己,憑什麼能誅他的心?
紀遙冷笑一聲,“你的死活與我無關”卡在了喉嚨裡,良久仍是沒說出口。
他深深看了晏雙一眼,冷峻的臉上是高不可攀的傲氣,轉身出了病房。
晏雙知道紀遙一定心亂如麻,連門都忘了關。
隨著紀遙走出去,一直坐在沙發上默默不言的戚斐雲也站起了身走了出去。
門依然沒有關。
盛光明心裡很清楚,他也不是該在病房裡留下的人,他回頭看向晏雙,晏雙卻已經在秦羽白的攙扶中又要躺下了。
盛光明覺得自己很像一顆罐頭櫻桃。
罐頭櫻桃不會成為一個蛋糕的主角,即使有的時候放在了中間的位置,食客品嘗蛋糕的時候也會率先將那顆罐頭櫻桃剔除。
它是多餘的,並不甜蜜的罐頭櫻桃。
晏雙躺下,閉上眼睛,“都出去吧。”
原本滿滿當當的病房一下又變得空曠又安靜。
盛光明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秦羽白從他身邊走過,他忽道:“秦先生,你是晏雙的情人嗎?”
秦羽白腳步頓住,他回頭給了盛光明一個眼神。
一個盛光明剛剛在紀遙眼裡看到過的眼神。
他們不屑對他有任何解釋。
過去的二十幾年,盛光明從未有一刻感覺自己這樣渺小過。
他當然知道這個世界所謂的公平隻是粉飾太平的說辭,人與人之間從來沒有平等,但他從來不會為此所困,因為他不同人比,他隻看準自己的目標,一直向前衝就行。
現在,他忽然將自己放入了一個與那些人比較的境地,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仿佛自然而然的,他像從鄉下剛進城的青年一樣,周圍的人什麼都沒說,他也知道了自己有多麼不如人。
“喝水嗎?”
盛光明扭頭,麵前是一瓶礦泉水,他定睛看向麵前的人,這個人從出現起就一直沒有散發出任何偏向哪邊的意思,也沒有那兩個人的居高臨下,他接過礦泉水,道了聲謝,神情有些不加掩飾的落寞。
遞給他水的魏易塵也坐了下來。
“很辛苦吧。”
盛光明扭過臉,“什麼?”
“喜歡晏雙……”魏易塵轉過臉,“很辛苦吧。”
盛光明神情巨震,忙不迭地否認:“你誤會了……”
他頓了頓,有些莫名的緊張,心臟亂跳,同時又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慌,“我跟晏雙隻是朋友……”他又補充道:“我不喜歡男人的。”
金絲邊眼鏡在醫院走廊的燈下閃爍著金屬的光澤,魏易塵點了點頭,“明白了。”
盛光明覺得他的語氣雖然很平靜,但卻透露出一種難言的古怪,他忍不住追問道:“你明白什麼了?”
魏易塵轉過臉,目光上下掃視了盛光明幾眼,神色似笑非笑,“盛先生,這不重要。”
獵人怎麼會在意獵物的想法?
“歡迎。”
盛光明最後從這個男人嘴裡得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歡迎”,歡迎?他在歡迎他什麼?
他看向魏易塵,對方正站在病房門口,透過玻璃專注地看著在床上安眠的人,神情談不上溫柔,就是很平常、很平常的樣子,好像他可以一直這樣看下去似的。
歡迎。
他到底在歡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