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腎衰竭?眼角-膜壞死?”
秦羽白聽著醫生的診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時隔多年,秦卿再一次出了秦宅,卻是以這樣殘酷的方式。
秦羽白下意識地看向一邊的晏雙,晏雙靠在牆邊,臉上沒什麼表情地看著窗外的樹。
才剛與自己失散多年的哥哥相認,就發生了這樣的事,秦羽白很難想象晏雙現在的心情。
晏雙:這棵樹不錯,回頭他也種一棵。
“我先走了。”
出乎秦羽白的預料,晏雙竟然直接離開了醫院。
魏易塵不等秦羽白吩咐就立刻追了過去。
晏雙腳步很快,徑直走向了電梯,手按下電梯按鈕的同時被魏易塵拉住了手腕。
“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魏易塵低聲道。
他隻是想要留住晏雙,想讓晏雙不再那麼捉摸不定。
“我沒怪你,”晏雙抽出手腕,身體向電梯傾斜,語氣淡淡,“我該謝謝你。”
電梯門打開,晏雙頭也不回地進入電梯,肩膀旋入電梯就被一雙手臂扶住了,晏雙轉過臉,撞進了一雙煙灰色的眼眸。
“出什麼事了?”戚斐雲的聲音仍然是那麼磁性且富有穿透力,他接到助理的消息就馬上趕了過來。
“戚老師,”晏雙一下神情軟了下來,“救救我哥。”
辦公室內,戚斐雲給晏雙泡了杯熱茶,對魏易塵道:“招待不周,見諒。”
魏易塵點了點頭,“不必客氣。”
“情況我剛剛去了解過了,”戚斐雲道,“很不樂觀。”
晏雙心想不愧是冷酷無情俏醫生,說話可真直白,快直接說需要換腎換眼角膜。
戚斐雲環住手,“保守治療吧。”
晏雙:“……”
鬨呢。
“保守治療?他身體本來就不好,怎麼治?腎衰竭,又不是感冒咳嗽!”晏雙直接站起身,對戚斐雲怒吼出聲,“保守治療他能活幾天?!”
戚斐雲從來沒見過晏雙這樣激動。
即使是在紀遙麵前,晏雙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恨不得豁出一切一般。
他的心機、城府、無所謂的態度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戚斐雲靜靜地看著麵紅耳赤的晏雙,“所以你的意思是?”
晏雙的臉色逐漸由紅轉白,神色也有些恍惚,他囈語般道:“他需要一顆腎……”
“雙雙——”
一旁的魏易塵喝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戚斐雲目光一凝,嘴角抿成了一條線,他放下環著的手,走到晏雙麵前,握住他的肩膀,煙灰色的眼瞳注視著晏雙的眼睛,“我才是醫生,他現在需要的是保守治療。”
晏雙直接打開了他的手,“庸醫!”
桌上的熱茶動都沒動,晏雙又跑了出去,魏易塵如影隨形地跟了上去,戚斐雲在辦公室站了片刻後去撥通了內線。
“院長,我有件事想求您……好,謝謝,今天急診送來的名叫秦卿的患者,我希望能儘快幫他匹配腎-源。”
“雙雙——雙雙——”魏易塵追上了人,拉住了晏雙的胳膊,“你到底要去哪?”
晏雙目光銳利地射向他,“魏易塵,我已經跟你說了很多次,但我不介意再跟你說一次,你他媽管不著我!”
獨自衝出醫院後,晏雙豪氣地打了個車,上車後直接撥通了電話,“紀文嵩,我想見你。”
出租車停在宅院前,晏雙下車,對來接人的小保鏢道:“結一下車費謝謝。”
小保鏢匆匆忙忙地給司機甩了幾張大鈔,趕緊跟了上去,“晏先生,請跟我來。”
晏雙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進入了院子,院子裡的兩棵樹他也記下了,回頭全種上。
紀文嵩這孤寡老頭種的樹都怪好看的,娘的,他酸了。
已經開春了,綠樹濃蔭之下,紀文嵩正在左右互搏地與自己下棋,聽完晏雙說的話,他手中的黑子頓在了空中,他抬起臉,“你確定你希望我在這件事上兌現對你的承諾?”
“我很確定。”
晏雙站得筆直,陽光從他的頭頂灑下,他的臉乾淨又通透,神情極其的堅定,“我要他活著。”
紀文嵩,全書最冷酷的獨-裁者,他給他執刀的機會,去切割他的血肉,來消弭他對他兒子造成的痛。
“可以,”紀文嵩微笑了笑,“我會幫助你,不遺餘力。”
當天晚上晏雙就住進了醫院,開始了一係列的檢查。
這些舉措當然不可能瞞著秦羽白他們。
秦羽白得知晏雙要做什麼時,立即提出了反對,“我不同意。”
“這件事不需要你同意。”
晏雙穿著病號服,端著一杯熱水坐在窗前,他神色平靜,眼神毫無動搖。
他已經做了決定,誰也阻止不了。
秦羽白見識過他的固執和通透,知道自己在晏雙麵前說話根本沒有分量,隻能彎下腰,單手扶著椅子,姿態柔順道:“你放心,秦卿也是我弟弟,我一定會救他,腎-源我已經在找了,彆那麼急,好嗎?”
“我們是Rh陰性血。”
晏雙:狗血文裡怎麼能少了稀有血型這個元素呢!
晏雙憐憫地看向秦羽白,“來不及的。”
秦羽白啞口無言,半晌才道:“是不是我怎麼說,你都不會聽?雙雙,那就彆怪我……”
“我找紀文嵩了。”
晏雙打斷了他,語氣淡淡,“他對我恨之入骨,很願意把我的五臟六腑都掏出來,你鬥不過他。”
辦公室內,院長很高興地對戚斐雲說了“奇跡”,“你關心的病人已經有人捐腎了,我想讓你主刀,儘快安排手術,你看怎麼樣?”
不過幾個小時的功夫,稀有血型的腎哪會這樣輕易的從天而降?戚斐雲直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捐贈人的名字是不是晏雙?”
院長看著一向端莊持重的戚醫生露出如此失態卻又不像是欣喜的神情,不禁有些躊躇,“你怎麼知道?”
戚斐雲直接衝出了辦公室。
病房內,秦羽白正在百般懇求晏雙改變主意,腰越彎越低,戚斐雲闖進病房時,他幾乎已經半蹲在了地上。
“你不用再……”
“嘭——”病房門被推開,戚斐雲冷著臉,優雅磁性的嗓子像淬了冰,“我不同意。”
晏雙望向門口,他扶了扶額頭,“真是怪事,我自己的身體,竟然還需要你們這麼多人來同意,都挺把自己當回事啊?”
“整個醫院隻有我有能力主刀這次手術,”戚斐雲一手按著門,目光冷然,“所以,我不同意。”
晏雙:看看!看看!這就是手藝人的硬氣!
晏雙不緊不慢道:“那好啊,活體不能捐贈,我聽說人死後,趁熱也能完成移植……”
“雙雙——”
“晏雙——”
高低兩個聲音同時在病房內炸開,飽含了慍怒。
晏雙目光沉著地掃向驚怒的兩人,對他們微笑了笑,“彆想妨礙我,兩位不相乾的人。”
檢查需要花費一段時間。
晏雙開始美美住院,每天淡定地喝茶看電視。
戚斐雲一直陪著他,他那樣寡言的人,幾乎將前三十多年少說的話都說給了晏雙聽。
晏雙:好聽,下次彆說了。
晏雙的態度銅牆鐵壁一般,在戚斐雲說完後,誠懇道:“大夫,腎和眼角-膜的手術能放一塊兒做嗎?”
戚斐雲轉身欲走,被晏雙拉住了手。
剔透的眼望著他,乾淨得直入眼底,“我想一次把罪受完,你能做到,對嗎?”
戚斐雲麵色冰冷,他執刀做過無數次手術,從未有過像現在這樣的情緒:他希望秦卿熬不過這幾天,乾脆地死了算了。
“做不到就算了,”晏雙垂下臉,“不過多疼一次。”
“你可以選擇不疼。”
“從我知道他是我哥那一刻起,我彆無選擇。”
戚斐雲知道自己無法說服晏雙,他隻能希望秦羽白能快一些,趕在手術之前回來。
檢查結果出來了。
毋庸置疑的匹配,簡直堪稱完美。
即使是雙胞胎兄弟,這種匹配的程度也極其罕見。
……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
紀文嵩是醫院的最大股東,在他的保駕護航下,戚斐雲彆無選擇——如果他不主刀,將會調派其他人來主刀,手術的危險性很高,他不可能將晏雙交給其他人。
至少他主刀,他能保證……晏雙少疼一點。
*
手術的日子來得很快,晏雙極力要求,紀文嵩大開綠燈,幾乎是暢通無阻。
晏雙頭一次做這種手術,他換了衣服,頗有些興味地在衛生間裡撩起衣服,打量自己腹部,用掌心尋找著所謂腎的位置。
鏡中出現了另一個身影。
戚斐雲還未換手術服。
他穿著白大褂,掌心貼在晏雙的後腰,“這兒。”
“是麼?”晏雙打量了一下,“戚老師,我相信你的技術。”
戚斐雲沉默了一會兒,掌心忽地向前,緊緊地將人摟在了懷裡。
手術方案是他親自做的。
他做外科大夫是為了釋放自己心中那些扭曲的邪念。
每一次做手術方案時,他的腦海裡便會浮現出奇異的想象,想象那具病變的身體在他的刀下被剖開,鮮血四溢的模樣,那會令他感到興奮不已。
剖開晏雙的身體……他曾無數次相擁沉迷的身體……骨頭裡冒出來的可怕戰栗與心痛交織著。
“一定要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