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遙看見哥哥與杜景帶著早飯,一起回來時,嚇了一跳。
“做什麼去了?”樂遙說,“怎麼弄得這麼臟?”
周洛陽說:“說了讓你先睡,怎麼還醒著?”
杜景把滿是泥水的西裝外套放到鞋架旁的地上,朝樂遙點了點頭。
“我放心不下。”樂遙搖著輪椅,固執地說,從門廳跟著周洛陽,一路跟到廚房,周洛陽開冰箱,打開一聽果汁,灌下去半聽,隨手遞給杜景。
杜景很注意沒弄臟周洛陽家,脫了滿是泥的襪子,光腳站在地板上喝果汁。
周洛陽先是脫了上衣,再把弟弟推進浴室裡去洗澡。
“沒什麼事吧?”樂遙擔心地問,“下午回來就看你有點不對勁。
周洛陽回過神,拉上浴簾:“沒事,那是杜景,我的大學室友。”
樂遙問:“昨天出去就是去見他嗎?”
杜景打開浴室門進來,也打了赤膊,將襯衣扔在洗衣籃裡,解開皮帶,開始小便。
“是的。”杜景在水聲裡說,“我們準備合夥開你爺爺的店了。”
樂遙被浴簾擋住了,周洛陽本想提醒杜景一聲,然而想到,從前在寢室裡就是這樣,他在浴室洗澡,杜景直接進來用洗手間,從來不避他。
樂遙說:“今天有人朝家裡……”
周洛陽:“下次直接掛掉就行。”
樂遙笑了起來,沒想到哥哥居然猜到了他想說的話。杜景卻吹了聲口哨,朝樂遙問:“有來電顯示?”
樂遙沒有回答,他還不知道如何與這名闖入自己生活的新朋友相處。
杜景說:“用下你的毛巾與刮胡刀。”
“用吧,”周洛陽答道,“咖啡色那條,櫥櫃裡有新牙刷,你不洗澡麼?”
杜景刮完胡子,洗過臉,說:“你幫我搓背我就洗。”
周洛陽沒接話,杜景便離開浴室,去查周洛陽家的來電顯示。
“你們很要好麼?”樂遙問。
“嗯。”周洛陽說,“在大學寢室裡,一起生活過兩年,曾經無話不談。”
樂遙說:“看得出來,比方洲還好麼?”
方洲是周洛陽的好朋友。
周洛陽忽然想起一句話,笑了起來,樂遙不解道:“笑什麼?”
“沒什麼,比他好。”周洛陽想到的,是方洲問他“你和杜景關係好到什麼程度?”周洛陽便打趣道“可以互相幫對方打飛機的程度”。
樂遙探出頭,朝浴簾外看了眼。
“學校的郵件來了吧,”周洛陽問,“待會兒我去回複。”
“嗯。”樂遙打了個嗬欠,顯然已經很困了。
周洛陽給樂遙擦乾頭發,換好衣服後再抱他出來,把他放到餐桌前。杜景卻一陣風進了浴室。
“我先,”周洛陽進去,“你陪樂遙。”
“一起?”杜景抬頭看噴頭,擰了幾下。“彆鬨。”周洛陽道。
杜景便又出去陪樂遙,周洛陽洗好出來,隻見兩人就像上一次已經聊上了,又趕杜景去洗澡,找出自己的T恤給他換,碼數小了點,讓他勉強湊合穿。
早飯前,杜景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從藥盒裡倒出不少藥丸,在樂遙的注視下,挨個吃下去。
“生病了嗎?”樂遙問。
“嗯。”杜景也不避他,答道。
三人吃過早飯,周洛陽收拾東西時,聽見杜景朝樂遙說:“我抱你進去睡吧,哪個是你的房間?”
“我自己來。”樂遙想挪到輪椅上去。
杜景卻把他抱了起來,樂遙隻得說:“謝謝你。”
周洛陽收了垃圾,聽見杜景抱走樂遙時,說了句:“洛陽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不客氣。”
他在廚房裡停下動作,沉默片刻,輕輕地捏了下自己的鼻梁,眼眶裡有淚水在打滾,不聽使喚地想湧出來。
進房間時,杜景已躺在床上,看周洛陽抽屜裡的東西,從裡頭拿出一張他倆大學時代的合照。
周洛陽上前去,一腳把抽屜踹上,在那電光石火的瞬間,杜景馬上抽手,沒被夾住。抽屜發出一聲悶響。
杜景:“……”
周洛陽看著杜景,杜景朝一旁讓了下,示意他睡裡頭。
“睡進去。”周洛陽說。
“你睡裡麵,”杜景答道,“以前在寢室就是這麼睡的,不要反抗。”
周洛陽隻得從杜景身上跨過去,杜景又伸出手臂,朝周洛陽示意。
“不了。”周洛陽知道意思是問他枕不枕,答道,“睡吧,你一定很累了。”
杜景的聲音忽然有點疲憊,答道:“是啊,三年裡沒睡過一次好覺。”
周洛陽刷了下手機,答道:“讓你小室友陪你睡。”
杜景聽不見這話,已經睡著了。
周洛陽卻無法入睡,雖然他也長時間沒合過眼了,但杜景的再度出現,伴隨著他背後隱藏的諸多秘密,一瞬間如同狂風暴雨,猶如摧毀了他的整個世界。
就像他們相遇那天,刮起的台風。
他到底在做什麼?國際刑警?偵探?特工?國家機關的特殊公安?這三年裡,他究竟去了哪兒?發生了什麼事?
周洛陽還記得他們討論過大學畢業後的未來想做什麼,隻有一次,卻也僅限於那一次。
而杜景對此的答複是:還沒想好,你想做什麼?
“我不知道。”
那天的周洛陽押著杜景,一起去上心理健康課,課題是有關人生自我價值的實現。
那是個雨天,多功能大教室的落地玻璃外,雨水緩慢地蜿蜒爬行,彙成交叉的水流,如同人與人在時光長河裡的命運軌跡,偶爾彙為一股,淌過障礙後又各奔東西。
就像多年後與杜景重逢的雨天,周洛陽尚不知道未來的自己,會接連麵對父親的離世與弟弟的癱瘓,人生一夜間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
“我爺爺有個店,”周洛陽說,“一直很想我接手,不過我不想當店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