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陽點頭道:“是的。”
林狄說:“十二芒星在神話傳說裡,象征絕對規律的天星,對應的是‘正義’。凡賽堤是正義之神,也許因為這樣有所聯係?”
“傑爾賓特和北歐有聯係嗎?”周洛陽又問。
林狄聽到這毫無前因後果的話,先是一怔,卻沒有追問,說道:“也許?傑爾賓特背靠高加索山,麵朝卡斯皮亞海,是曾經俄羅斯與韃靼的戰略要地。從公元三世紀起,東南歐、西歐、北歐的貨物都在那裡中轉過。”
“‘傑爾賓特’的意思在俄語中就是‘鐵門’。”丹尼爾抬起頭,朝周洛陽字正腔圓地解釋道。
“嗯,知道了,謝謝。”周洛陽說。
林狄看了眼丹尼爾,丹尼爾便點了點頭,說:“周老板有興趣來參加秋拍嗎?”
周洛陽想起得出席的事,忽然轉念,問:“能給我三張邀請函嗎?”
“我手裡隻有兩張了,”林狄遺憾地說,“今年不知道為什麼,來人特彆多。”
周洛陽點了點頭,就像上一次見麵般,與兩人議定細節,過段時間把充當拍賣品的手表送過去。他估量時間,說不定杜景要來了,便禮貌送客。
離開時,林狄忽然笑著說了句話。
“真奇怪,和周老板見麵,有種似曾相識感呢。”
丹尼爾說:“這就是你們常說的‘緣分’?”
那話隻是林狄無心之言,周洛陽卻隱約感覺到了這底下所蘊含的不尋常意味,但時間令他無暇細想,說:“那我想咱們以後一定有很多機會合作,慢走。”
送走林狄與丹尼爾後,周洛陽還站著出神。
杜景沒有與他們碰上,這點與昨天又不一樣。
看來在這個“時間回旋”裡,不是所有已發生的“過去”,都會按照因果,忠誠重演一次。當他朝林狄索要三份邀請函時遭到了拒絕,這又是什麼原因?
周洛陽不過也是隨口一說,昨天回去後,他忽然意識到忘了把樂遙算進去,林狄卻隻答應給他兩份。
周洛陽撓撓頭,總感覺自己似乎解開了某個科學史上的重要問題,卻無法更深入地去思考了。
首要目的,還是這塊“凡賽堤之眼”,象征“正義”,來處是俄羅斯的傑爾賓特,有什麼特殊的聯係嗎?
當初的記錄不能作數,高祖父在傑爾賓特或是從來自傑爾賓特的人手裡得到了它,不代表它就是在當地生產的。周洛陽仍然相信自己的判斷,這工藝出自瑞士沒錯,隻是找不到生產者留下的記號了,眼下它正戴在杜景的手上,得拿來研究看看。
正想著這件事時,杜景回來了。
“蘇富比的人沒來?”杜景看看四周。
“已經走了。”周洛陽說,“今天與昨天不一樣。”
杜景就像昨天一般,脫鞋在茶榻前坐下,取出便當,準備吃午飯。周洛陽換過茶,找出點心,眼睛卻依舊盯著杜景的那塊表。
“有結論了?”杜景問。周洛陽把自己查到的些微線索告訴杜景,杜景聽完沒有評判,應要求把凡賽堤之眼摘下來遞給他。
杜景:“還你?”
周洛陽翻來覆去地看,沒有找到工匠的標記,說:“你戴著,它早就是你的了。”
送人的東西,周洛陽從不要回來,當然,杜景是特彆的那個。但周洛陽覺得,杜景看中了它,這在某個意義上,也是命運的安排。
“我的你的,”杜景隨口道,“沒有區彆。”
“是這樣。”周洛陽說,“隻是我相信在這點上,是巧合,也是注定。”
杜景說:“所以你允許我使用它。”
“不允許有用麼?”周洛陽想了一上午,想通了某個關鍵點,杜景昨夜啟動了又一次的時間回旋,一定有他的目的。
這家夥無論做什麼,都有他的邏輯,隻是許多時候周洛陽無法理解他的邏輯而已。
“你不允許我就不用了。”杜景輕描淡寫地說。
“我不允許,你昨晚還不是用了?”周洛陽說。
杜景:“一次實驗而已,屬於特例。”
“真的隻是實驗嗎?”周洛陽道出了關鍵點,杜景不說話了。
周洛陽又說:“十二芒星象征‘正義’,你不能用它做什麼壞事。”
杜景答道:“事實正義還是程序正義?”
周洛陽:“……”
周洛陽簡直被揶揄得無法回答,預料到不管他說什麼,杜景都能把他的邏輯掃成篩子。當與這家夥意見不一的時候,最聰明的辦法就是不要和他辯論。
“今天怎麼樣?”周洛陽又問。
“有進展。”杜景終於談到這個話題了。
周洛陽本想告訴他林狄那句話令他產生的疑惑,但他仔細想了下,還是決定先不乾擾杜景的判斷。
兩人靜了一會兒,周洛陽用勺子舀了點飯吃,杜景又說:“法國公使作了讓步,隻要越南與柬埔寨有機構出具訪問邀請,他們可以向當地政府提出一定程度的調查豁免要求,當然要對外保密的。”
“哦……”周洛陽說,“是這樣嗎?”
杜景要去胡誌明市查案,追尋失蹤人口,不可避免地就要與某些政府機構甚至當地警察打交道,如果沒有這個豁免,對方隻要稍有不爽,就會把他們強行遣送回國,說不定還會釀成外交問題。
“越南‘與柬埔寨’?”周洛陽看杜景表情。
“早點多做幾手準備,”杜景說,“總是好的。”
周洛陽明白了,說道:“你之所以回溯時間,正在這個原因上。”
杜景的動機已經很明顯了,兩次前往法國大使館交涉都無功而返,他需要“重來一次”,並提出另外的理由。於是他再度調整了時間,推回二十四小時,重新去法國大使館申請。
這次他改變了麵談策略,令公使讓步了。
“還要重來一次麼?”周洛陽問。
“不了,”杜景答道,“我想最多隻能做到這一步,他們也有他們的原則。我睡會兒,再想想看。”
杜景有點煩惱,就像昨天一樣睡了個午覺。周洛陽把這乏味的一天再次經曆了一次,到樂遙前來店裡時,已明顯不像昨天般驚訝,接下來則是按部就班,帶樂遙回家。周洛陽實在不想重複,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努力演了一出戲。
及至晚飯後,他倆就像昨天一般躺著,周洛陽心想千萬彆再來一次了,我不想又過上同一天。晚飯時他與杜景的反應都很“假”,連樂遙都察覺到奇怪了。
杜景:“你太假了,全程就像在演戲。”
周洛陽哭笑不得道:“我有什麼辦法?還不是你害的?”
他倆並肩躺在沙發上,周洛陽拉起杜景的左手,看著手上的表。
他知道這個境外連環失蹤案,對杜景來說應當很重要,於是又提出了新的假設。
“你說過,時間可以無限製回轉,”周洛陽說,“那麼如果咱們倒退回小伍失蹤那天,不就什麼都解決了?”
“也許。”杜景帶著醉意,說道,“你希望這麼做?”
那得倒退好幾個月!周洛陽心想,這麼一來他就要經曆連續過去數月的時光,而且還得每隔正常生活十二小時,再回溯二十四小時。這真是太令人崩潰了。
“如果能救人的命呢?”“我不希望。”杜景說,“你忘了先前死過人的事麼?”
死亡是時間回溯中唯一無法扭轉的事,不,實質上,也可以被扭轉的,隻是在二十四小時的時光倒流中,隻要有人死過,就一定會產生一起死亡。
兩次回溯都驗證了這個道理,冥冥中,這個世界上有太多複雜的、人類尚無法探明的規律。
“可他們也不一定會死。”周洛陽說。
杜景:“生老病死,不可扭轉,萬一救了人,變成你去償命呢?凡賽堤是正義之神,這世上卻連正義也不是絕對的。”
周洛陽於是不再提這問題,他換個角度想想,如果換了自己,時光回流若會對杜景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他也絕不會做。
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儘力而為,並保護對自己而言重要的人,於這點上,杜景已經做得很好了。
“我也許有個辦法,”周洛陽說,“關於越南與柬埔寨的訪問邀請。”
“很好,”杜景說,“謝謝你為我分憂。”
周洛陽有點猶豫:“但……可能要等幾天。”
杜景:“沒關係,我不著急,誰作死誰著急。”
周洛陽哭笑不得,也許他可以通過蘇富比來為杜景拿到交流訪問邀請,卻還得等秋拍會正式開始。
“這算改變了過去嗎?”周洛陽有點疑惑地說,“也許我該在今晚十二點後再提議。”
隻聽杜景答道:“有些過去可以改變,有些不能。某些取決於我們自己的內心,對我而言,有的過去永遠不會更改。”
話音落,杜景湊近周洛陽些許。
樂遙房門傳來開門聲響,趁著他尚未到客廳裡來,杜景親了一下周洛陽,順勢起身去洗澡。
周洛陽:“……”
“哥哥,我從學校帶回來的行李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