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過去(2 / 2)

天地白駒 非天夜翔 11110 字 8個月前

春天踏青回來後,杜景病情穩定了不少,現在回想起來,周洛陽倒是覺得,大一學期結束的暑假,他倆之間仿佛發生了點什麼,卻朦朦朧朧,捕捉不住。

放假前,杜景回馬德裡去繼父家探望母親,在他的邀請下,周洛陽也跟著去了。

杜景的家相當大,在馬德裡與巴塞羅那都有小莊園,繼父做葡萄酒生意,除了杜景之外,家裡還有兩個混血的弟弟,是雙胞胎。繼父上麵還有繼祖父、繼祖母,以及一位更高一輩的繼曾祖母老太太。

杜景把周洛陽介紹給他的一大家子人,隻簡單地說:“這是我的朋友,我們準備坐船去科西嘉和西西裡島玩幾天。”

“中國人,歡迎你來!”繼父說道。

杜景的繼父與他描述的有區彆,是個很健談的人。雖然大部分時候周洛陽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隻能靠杜景居中翻譯。他母親則話很少,大部分時候待在樓上的房間裡陪伴她的雙胞胎。

“你們是同性|愛人嗎?”

有天吃飯時,繼父用英文問周洛陽。

周洛陽下意識地看了眼杜景。

杜景用中文道:“你希望我怎麼回答?”

周洛陽道:“你照實說就行。”

杜景便用西班牙語回答了一個長句。

周洛陽懷疑地看杜景,問:“你說什麼?”

杜景答道:“你讓我照實說,我就照實說了。”

周洛陽道:“但那句子很長,我聽起來不像‘不是’。簡單的西語我還是能猜到意思的。”

杜景的母親用中文說:“他說你們雖然是朋友,但比愛人關係更密切。”

周洛陽笑了笑,杜景的母親又說:“這麼多年裡,杜景第一次帶朋友回家。西蒙才以為你們是戀人,請原諒他的不禮貌。”

周洛陽馬上笑道:“沒有關係。”

母親又問:“他在學校裡談戀愛了嗎?”

周洛陽說:“沒有。”

杜景全程沒有插話,母親說:“非常感謝你一直照顧他,這次回來他看上去比以前好多了。”

周洛陽點了點頭,手肘動了下杜景,杜景卻不太願意家人提起他的病,答道:“我已經好了,很久沒犯病,吃吧。”

席間,一大家子人對杜景的存在毫不在意,繼父也隻是禮貌地問候幾句,便當他是空氣。杜景的注意力則大部分時候集中在周洛陽身上,偶爾要回答幾句祖父母朝他問的話。那頓飯氣氛挺好,周洛陽卻吃得全身不自在。

除了冷火腿與抹上番茄醬的硬麵包吃不慣之外,周洛陽總覺得某種情緒在席間流淌,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直到上甜品時,周洛陽終於發現了原因――那感覺來自杜景。

杜景從上桌開始,就習慣性地在看一大家人的臉色。

包括繼父、祖父母,甚至管家。他的禮貌顯得有點小心,祖父母望向他時,杜景便想說點什麼。但對方也僅是客氣地笑笑,再轉過頭去,繼續用西語討論他們的話題。

這是周洛陽從未見過的杜景,他仿佛透過這頓飯,看見了小時候的杜景,六歲時他的母親再婚,從那時起,杜景便要努力地學會在這個家庭裡生存。

大家僅把他當作家裡長子結婚時買一送一的贈品,把他養到成人,讓他出去自生自滅,就不用再去多費心了。

那個暑假歐洲熱浪席卷,酷暑能把莊稼烤焦,杜景開出來的車還因水箱過熱而幾次熄火,兩個中國人惱火地站在路邊修車,杜景滿臉油汙,一臉無可奈何,周洛陽卻看得笑了起來。

“是不是後悔把你的法拉利撞壞了?”周洛陽說,“你花了他們不少錢,這麼看來,也……”

“法拉利是用我生父遺產買的,是他留給我結婚的錢,”杜景答道,“他留給我不少錢,我買了那輛車,還剩下不少,留著慢慢花。”

周洛陽心想好吧,你喜歡就好。

“你把錢全花了,你媽媽沒意見嗎?”周洛陽問。

杜景蓋上車前蓋,說:“沒有。大家都不願意提起他,他是個瘋子,我這病就是從他身上遺傳來的。太熱了……到樹下去等人來修。”

兩人到路邊的一棵樹下席地而坐,杜景把一瓶被灼得滾燙的飲用水擰開,遞給周洛陽。

“實在是太熱了。”周洛陽的襯衣濕了又乾,乾了又濕。

“所以我不喜歡這裡的夏天。”杜景說。

周洛陽還記得他們第一次一起大掃除時,杜景提起的母親再婚那天,比起這裡,確實江浙的夏天更舒服,哪怕再熱,也有綠蔭與微風。

“快下雨了,”周洛陽說,“下場雨也許能好點。”

杜景道:“對當地人而言不能隨便說下雨。”

周洛陽:“???”

話音剛落,風越來越大,把烏雲吹了過來。杜景抬頭,說:“你乾的好事,要下雨了。”

周洛陽:“這也有忌諱???”

在那沉默裡,雨開始下了起來,起初尚且是小雨,兩人便站起身,在樹下儘可能地靠在一起,躲避雨水。到得後來,雨越下越大,樹下再躲不了雨,鋪天蓋地的水把兩人淋成了落湯雞。杜景便在大雨中朝周洛陽說:“得找個地方躲雨!”

“走吧!”周洛陽大聲道。

於是兩人扔下一片泥濘裡的車,越過田野,跑向遠方的農莊。

杜景把上衣脫了下來,朝周洛陽說:“你可以把衣服脫了!往這邊走!彆往樹下跑!當心打雷!”

周洛陽穿著襯衣與黑短褲、運動鞋,全身已經濕透了,隻得脫了襯衣,本想找更大的樹,被杜景一提醒,隻得又轉身跑向他。

閃電劃過天際,杜景短暫停步,等待周洛陽到身前,拉起他的手一同奔跑。

那已不是他們第一次牽手,卻是周洛陽記憶最深的一次。

杜景的手上滿是雨水,卻攥得很緊。閃電的強光映亮了杜景白皙的肩背與漂亮的肌肉輪廓。

狂風暴雨、電閃雷鳴裡,他們袒露上半身於麥田上,猶如兩隻赤|裸的動物,在天地間找到了彼此,會合並一起逃亡。

終於,他們穿過了滿是小麥的田野,找到田邊未鎖的臨時穀倉。

周洛陽打了個噴嚏,說:“我記得哪本書裡描述過一樣的場麵,終於被我也碰上一次了。”

“約翰克裡斯多夫。”杜景擰襯衣上的水。

周洛陽又打了個噴嚏,氣溫驟降,令他不禁發抖。

杜景把襯衣抖開,鋪在地上,說:“坐這兒,暖和點。”說著主動分開長腿,像個小孩般拍了拍腿間的地麵。

周洛陽實在很冷,看見杜景赤|裸的胸膛就像看見了暖爐,獲得許可,馬上自覺挨到近前。

先前寢室裡,他們的床始終並著,周洛陽從來不介意與杜景一起睡。寒流來時,他們偶爾會把兩人的被子疊蓋,縮在被窩裡,杜景從身後抱著周洛陽。

這時他坐到杜景身前,靠在他赤|裸的胸膛前,把頭舒服地朝後枕在他的肩上,背脊感覺到他的心跳正在有力地搏動。

杜景騰出手,整理他的錢包。錢包被雨水打濕了,周洛陽看了眼,意外道:“以前沒見你有這張照片。”

“前天從書裡翻出來的。”杜景回家後,重新整理了下書架,從一本堂吉訶德中找出了泛黃的舊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男人戴著漁夫帽,與一個扮成海盜、拿著細劍的小孩,不用問也知道是杜景。

杜景把照片朝周洛陽遞了遞,周洛陽接過看了眼。

“你爸爸嗎?”

杜景沒有回答。

周洛陽很驚訝,杜景的父親與他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小時候模樣看不出來,但長大後除去臉上那道疤,杜景活脫脫就是父親的複製版。

他覺得杜景也許不想提起亡父,便岔開了話題。

“路上我看見一座教堂,”周洛陽岔開話題,說,“是天主教教堂嗎?”

“是,”杜景說,“這裡不少人都是天主教徒,天主教反對同性戀,所以我不知道繼父那天突然這麼問你,是什麼意思。”

周洛陽答道:“彆胡思亂想的,他應當沒有彆的意思,隻是看咱倆感情好。都什麼時代了,西班牙同性婚姻也合法了。”說著把照片還給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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