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錯路,他會追在你身後,”黃霆出神地說,“帶你回家。他走錯了路,哪怕前方再崎嶇,我也會找到他,除了性,我們什麼都可以為對方做。”
“他結婚了嗎?”周洛陽說。
“沒有,”黃霆回過神,說,“不過我感覺他也快要談戀愛了。我們相識有十來年,中間分開過一段時間……”
周洛陽說:“我與杜景也分開過一段時間。”
黃霆嚴肅地唔了聲,說:“再見麵時,你就明白,他還是他。”
“是的。”周洛陽對黃霆喜不喜歡林狄並不在意,卻對他的“朋友”產生了意料之外的興趣。
“你們是怎麼知道自己對對方那種感
情,不是愛情的?”周洛陽說。
黃霆想了想,答道:“說不清楚,不過我記得,我們確實聊過關於性向的問題……他很完美,是個學霸,想事情也很有條理,非常優秀。那時候他回國,談到一段感情,我開玩笑地說,要麼我們就一起過吧。他說的是‘我們沒必要當愛人,現在這樣,不比愛人更好麼’。”
周洛陽倏然間察覺到了黃霆沒有說出口的一個關鍵信息。
“他喜歡男生。”周洛陽說。
“這可不是我說的。”黃霆一本正經道,“沒想到我有一天也當起了彆人的情感顧問。”
黃霆自然清楚,周洛陽一定也有他的煩惱,才會好奇彆人的事,借以對照自己,了解自己。
周洛陽說:“然後呢?抱歉我問得太多了,我不是有意的,我隻是……你不用告訴我他是誰。”
“順其自然。”黃霆說,“另一個兄弟,就是喜歡男生的那個,告訴我,不管感情怎麼發展,我們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想做什麼,則不用去勉強。當然,‘我偏要勉強’的情況不在討論範圍裡。而當你明白什麼是愛情的時候,你就去追尋,無論是對他還是對彆的人。”
“可是這對你們雙方……”周洛陽說,“不會顯得不公平麼?如果他很依賴你,可你又喜歡了彆的人……”
黃霆看著周洛陽,沒有說話。
周洛陽幾乎是同時明白了:“如果真的產生了這種情緒,那麼,你們之間就確實是愛情,隻是它隱藏得實在太深。”
“對。”黃霆說,“昨晚,我告訴他我碰上了一個女孩,他一聽就懂了,說‘恭喜你,兄弟’。所以,我決定努力一把,隻是女孩子對我來說,著實有點……呃……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另一個物種,我經常……不知道她們在想什麼。”
周洛陽忽然在那一瞬間,在黃霆的話裡放下了某種執著。
“你說得對,”黃霆說,“一見鐘情是愛情的唯一方式,隻是它有時藏得太深,需要你花時間去認識自己的情感。”
飛機開始降落,周洛陽沒有再聊,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杜景調整座椅靠背,摘下眼罩,臉上的傷痕在射燈下顯得尤其醒目耀眼。
“從現在開始,”杜景朝周洛陽說,“你當我的助理,你是個實習生,咱倆換身份,你就不用演戲了。”
周洛陽懷疑地打量杜景:“你確定?你對高棉曆史……”
杜景伸出手,周洛陽想了想,與他一拍掌,默契地接受了他的提議,沒有半句廢話。
出關,杜景與周洛陽準備離開機場,與黃霆道彆。
黃霆有他的任務,即查洗錢案裡古董的走私渠道。雙方約好了聯絡方式,黃霆便攔了輛出租車,前去國際刑警在胡誌明市的辦事處。
“所以你可以命令我為你做任何事嗎?”周洛陽說,“老板給我發多少薪水?”
杜景稍稍湊過來,在周洛陽的耳畔低聲說:“這要取決
於你的表現,看你願意為工作做到哪一步了。”
周洛陽:“……”
杜景戴上墨鏡,周洛陽拖著箱子,去攔了出租車,找地方先住下。
胡誌明市陰雨連綿,正值雨季末,杜景的公司為他訂了一個在郊區的民宿,距離市區二十分鐘車程,兩室一廳,本地人提供飯食。在半山腰上,落地窗外是個遊泳池,拉起窗簾便能看見外麵的農田。
莊力比他倆早到一天,已提前接上民宿裡的
網絡,停用了所有的監控。
杜景朝周洛陽說:“隨便休息,大部分時候不需要你出麵,就當來玩了。”
“好的老板,是的老板。”周洛陽輕鬆了許多,看見遠方丘陵上籠罩著的朦朧霧氣,民宿裡為他們準備了咖喱蟹與米飯,以及用木簽串著的烤雞肉。
玻璃餐桌上攤滿了資料,以及失蹤人口的遊玩路線圖。
“目標最明確、最好追查的人,仍然是這個網紅小伍。”莊力說,“我發現了,他在馬蜂窩上有一個小號,注冊名是他的郵箱,而他徹底失蹤前,在胡誌明市的馬裡阿曼寺前打過一次卡。”
“他是在這座廟裡失蹤的,”莊力最後說,“或者是在離開馬裡阿曼寺後不久。因為胡誌明市的景點算不上多,景點與景點之間也比較近,在馬裡阿曼寺不會逗留太久……就要去下個景點了。可他沒有在其他任何一個景點繼續打卡,也就表示,這是最可能的失蹤地點。”
莊力帶著期待的表情看杜景,想得到上司的一兩句褒獎。杜景卻懶得搭理他。
“所以你的計劃是把馬裡阿曼寺查一遍?”杜景說。
周洛陽說:“在一座寺廟裡找個安靜的地方,下手把人……弄暈,再帶走?可是要帶到哪裡去呢?我覺得這麼做不太現實,畢竟寺廟裡遊客很多。”
莊力說:“如果是兩人一起遊覽,這人完全可以誘騙目標,譬如說……唔,買一瓶水,放點麻醉劑進去讓他喝,再帶到沒人的地方,等待他暈倒,神不知鬼不覺把人運走就完事了。”
“扛著一個人從寺廟裡出去,”杜景說,“到處都是遊客,莊力,你能不能稍微用一下腦子?”
莊力:“呃……我設想,是不是寺廟裡有一個……像暗門之類的地方,或者密道?把人弄暈之後抱進去,再從密道裡去寺廟後門,運走?”
杜景那表情簡直忍無可忍,周洛陽卻覺得莊力的推測很正常,換了他,他也是這麼想的,當然這一切推論,都建立在小伍的失蹤地點確實在寺廟的前提上。
周洛陽觀察杜景,再看莊力,說:“有什麼不對麼?我覺得這很合理啊。”莊力:“???”
周洛陽一插口,杜景反而不好罵莊力了,隻得耐心地朝周洛陽說:“合理在哪裡?你覺得這個推論合理?買通一個寺廟的僧人,大張旗鼓地誘拐外國人,成本需要多少?!走漏風聲的可能性又有多少?!”
“是……這樣。”莊力也覺得有點不太合理了,答道,“但是如果寺廟裡的僧人,和這一組
織有牽扯,譬如說捐獻金等,也許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是說……”
“對,”周洛陽說,“很有可能!萬一他們勾結呢?”
杜景已經快要絕望了,周洛陽想不通沒關係,莊力卻是他的下屬。
“為什麼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要做得這麼複雜?!”杜景終於失去了耐心,朝莊力說,“拐到人以後怎麼帶走?!你告訴我!”
莊力很怕杜景,支吾道:“直接帶走?”
“
用麻袋扛著走麼?!”杜景說,“用車!”
“對!”莊力馬上附和道,“開車運走,景哥。”
杜景:“買通黑車司機就能做的事,搞得這麼複雜做什麼?還在廟裡建密道?!你是不是瘋了?”
莊力與周洛陽頓時如夢初醒,說道:“對!對啊!”
室內寂靜,足足一分鐘後:
“他們一定有至少一個轉手據點,”杜景說,“或者多個。”
“對!”莊力答道,“先把人帶到旅遊景點附近,逛完,再帶上車,車裡就可以直接上麻醉,送走了。”
旅遊景點附近常有拉客的黑車,尤其麵包車。多人拚車很正常,遊客身為單身男性,更不會提防飲水與食物。上車後陷入昏迷,載到轉手點,便可交給下一撥人,把人拉走。
周洛陽起初有更多的疑問,譬如為什麼不在抵達機場後就上車拐人,或是在抵達酒店後第二天出門時,但這些疑問瞬間全被他推翻了――機場大多是正規車輛,而且第一天到胡誌明市,一定訂好了當天的酒店,不去入住,就相當於留下了可供追查的線索。
黑車如果停在酒店門口,也很容易被監控拍到,更容易引起受害人的警覺。想來想去,選擇在抵達胡誌明市第二天,第一個景點外下手,確實是最合理也是最高效的――小伍與誘拐犯先住下,翌日上午將行李暫時托在酒店前台,出門遊玩,被迷暈帶走。誘拐犯再憑紙牌,回去取走行李。
至於第二站去哪裡,受害人想必不會做非常詳細的計劃,哪怕做了,也不會與朋友講述。
但要如何追蹤這條線路,實際上也相當困難。
“讓你帶的東西呢?”杜景說。
“景哥放心,”莊力說,“都帶著呢。”
莊力打開一個小小的黑色盒子,說:“多虧嫂子的考古邀請函,我們帶過來的所有東西,都沒被海關刁難,申報是考古研究用的。”
“這是什麼?”周洛陽吃著午飯,好奇地看了一眼,盒裡全是圓形的貼片。
這天下午,他們去馬裡阿曼寺前走了一趟,這是一個印度教的寺廟。出來時,莊力找到機會,在拉客的黑車上全部貼上了這種貼片。
回到民宿後,莊力打開電腦,十七輛麵包車各自行進的路線,全部顯示在了大地圖屏幕上,杜景開始分析他們的路線,黑車穿梭於胡誌明市的大大小小的酒店,與重要景點之間,形成一張四通八達的、發光的網。
每個去過的地方都被
標記出來,清一色民宿、餐廳、酒店、景點這四個區域,下班時間後,黑車則到處亂竄,直到十點後,各自回到司機的家中。
接著,所有熱門景點前拉客用的麵包車,都被莊力成功追蹤了。
“逛逛吧,”杜景摘下墨鏡,看看四周,說,“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勞逸結合,帶你四處閒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