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克斯苦笑著攤了攤手。
“實在不想待一整天的話,至少明天上午好好休息,好不好?”
留理佳皺巴著一張臉,思考了好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回答了個“好”。
“你還每次說我工作狂什麼的,結果到了自己也沒有差多少。”
霍克斯倒了杯水,再把留理佳扶起來,看著少女雙手捧著水杯在那裡小口小口地喝著,寬鬆的病號服衣袖隨著她的動作滑下去了一些,手臂上纏得厚厚的白色繃帶便顯了出來。
“因為真的隻是簡單的外傷啊,也沒有傷筋動骨。”
留理佳將喝空了的杯子放在一邊,用著相當輕鬆的語氣說著。
“是霍克斯你誇張了點啦。”
“……”
霍克斯聽到她這麼說,之前明朗的表情又沉了一點下去,他看著留理佳,輕聲地說著。
“我已經是第二次看你昏迷在血泊中了。”
青年的語氣低落,甚至難得帶了點不易見的委屈。
“就算知道是外傷,但是看見那個樣子的你,我也會覺得難過。”
從來都是意氣風發的少女,已經兩度蒼白地倒在了他的麵前,呼吸微弱,仿佛下一秒就會失去所有的生命體征。
作為職業英雄的霍克斯不能感到難過,因為他還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處理,但在那之外的時間,他無法不感到難過,仏島留理佳於他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留理佳一怔,霍克斯剛才說的那句話,不知為何,讓她有了恍惚的既視感。
像是有人曾經對她說過類似的話,對她說“留理佳,我真的非常難過”,那句話帶著更多的淚意,以及麵對即將永訣一樣的千般不舍與痛苦。這讓留理佳在半無意識的情況下,喃喃出了一句“對不起”,伴隨著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
“!!!等、等等!!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啊,不要哭啊……”
從小到大也沒直麵她哭過幾回的霍克斯有點慌了,手足無措地扯了張紙巾,又拔了根自己非常愛惜的外側羽毛。鮮豔美麗的紅色羽毛足有留理佳的一掌半長,光澤也非常好看,可以看得出它的主人打理有多麼仔細。
留理佳淚眼朦朧地看著霍克斯一手揪著紙巾,準備在她眼淚湧出眼眶的時候就幫她擦掉,另一手則抓著他的羽毛,想將其當成哄自己不哭的禮物的緊張模樣,剛才還難過到想要嚎啕大哭的心情忽地放晴,縈繞在心頭的沉重情緒忽地散開消失不見。
霍克斯眼睛內那個眼淚水還在打轉,鼻尖還泛著點紅的少女直直地瞅著他,最後“噗”地笑出了聲。對比起他現在這副緊張兮兮的樣子,看起來沒良心到了極點。
但是這個樣子就好,他想著,忍不住也笑了出來,捏著羽根,將羽毛柔軟的另一端輕輕地撫過留理佳的眼睛,使得她的眼睛因為小小的刺激而把之前的淚水逼了出來,然而她的眼睛還在笑。
“羽毛戳到我眼睛啦。”
她仰起臉,讓霍克斯幫自己把淌出來的淚水擦掉。
“看來是真的。”
他站起身靠近她,將尖端還沾了顆小小淚珠的紅色羽毛塞到了她的手裡,而後捧著她的臉,仔細地幫她把淚水擦拭乾淨。
許是因為身體因為失血還有點疲憊,留理佳又和霍克斯天南海北地胡扯了一會兒之後,就抓著他給自己的羽毛慢慢地陷入了夢鄉。
微笑著的青年從她的手裡輕輕地抽出羽毛,看到她如有感應般,有點不高興地蹙了蹙眉,不由得失笑,控製羽毛變得無比柔軟,再放在了她的枕邊。
“晚安。”
他將小燈關上,這間單人病房一下子被黑暗所籠罩,他走到窗邊,最後看了眼在床上睡得香甜的少女,而後躍出窗外,將窗子關好後,他翱翔著消失在了天際。
“那個眼神……”
姿態優美而悲傷的紅發騎士慢慢地出現在了留理佳的床邊,他低著頭看著少女沉眠的姿態,最終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不,我不該乾涉這些,我現在能為你做的,也隻有獻上一首安眠之曲罷了。”
隨著騎士身姿的消失,空靈而悠揚的豎琴聲緩緩地響了起來,這是隻有身在夢境中的少女能聽到的,僅為她一人獻上的演奏。
“渡我被身子,致人失血過多致死的少女通緝犯,在初中的畢業式上以小刀刺死了同班的齊藤,並以吸管吸取了他的血液,現在仍在逃。個性為變身,能夠吸取他人的血液變為那人的模樣,時長與劑量有關,尚不清楚她是否可以在變身為他人的時候使用他人的個性……”
已經出院了的留理佳坐在自己房間的沙發上,看著霍克斯以職業英雄的權限為她找來的資料,眼睛鎖定在初中時期還笑得一臉開朗活潑的渡我的臉上,和之前在街上見到她時笑得沒有差彆,然而這卻是她的麵具。
之前車站那邊抓到的那名主婦後續她也知道了,她不知以什麼方式逃脫了,現場同樣隻留下了她的衣物,而人則不見了,與那個男孩的情況一模一樣。
她將那張自己已經看完了的資料用火點燃,看著它燒成了灰燼。
因為渡我還是未成年人的關係,雖然是通緝犯,媒體也沒有公布她的真實姓名和長相。
她實在很難想起渡我小時候的模樣,但單看她可愛的笑靨,誰也不會想到她是一名殺人犯,她之前向自己說的,想要與自己做朋友的話語,留理佳至今也無法覺得那是虛假的——她是真心實意地有在喜歡著自己。
現在的仏島留理佳沒辦法理解渡我被身子。
就在留理佳還在漫無目的地思考著的時候,她的手機忽然響了,顯示的來電是公共電話,思考了片刻,留理佳接通了這個電話。
“留理佳,是我!渡我,你還記得我嗎?”
正是她剛才還在看資料的渡我,她語氣興奮而忐忑地問著自己,正如隨處可見充滿了活力的普通女子高中生。
“嗯,我記得你哦,渡我。”
留理佳以平靜的聲音回答了她。
“太好了!這次你終於沒有忘記我了,太好了!”
渡我高興地歡呼著,她似乎在電話的那段蹦蹦跳跳著。
“隻是我不明白。”
留理佳的語氣裡帶上了困惑。
“嗯?不明白什麼?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渡我的語氣依然活潑,聽不出什麼異樣來。
“為什麼渡我會一直惦記著我?我們總共相處的時間也不到一年吧?”
而且她也不認為自己有做什麼特彆的事情——
“對我來說,你是特彆的,留理佳。”
渡我像是回憶著美好的過往一般,夢幻地說著。
“你是第一個關心我的同齡人,不會覺得我奇怪,甚至還會救我,是我最想要的朋友……直到現在也是……”
“所以,你才要殺了我嗎?”
留理佳接著她的話,問出了這個問題。
那邊沉默了半晌,而後,她聽到渡我笑了,不是陽光積極的笑聲,而是帶著寂靜狂亂的低笑。
“哈哈哈……是的,就是這個樣子。留理佳,我知道我在你們看來是異樣的,爸爸媽媽從小的時候就那樣教訓我,說我笑得像個怪物,不停地問我為什麼不能正常一點……”
“但是在我看來,你們才是異樣的,我過得很普通啊。”
渡我的語速加快,然而字句清晰。
“我也想親近我喜歡的人,如同你們會親吻喜歡的人一樣,我也想去吸我喜歡的人的血……這是我最普通的愛啊!所以我要殺了你,我要吸掉你的血……因為你是我喜歡的人,是我深愛的朋友啊,留理佳!”
留理佳聽著渡我瘋狂而可怕的宣言,靜靜地回答著她。
“我不能接受你的這份愛,渡我被身子。”
黑發的少女站起身,站在陽台上,眺望著下麵的街道,她自然是看不到不知藏身於何處的渡我的。
“因為我的生命,是另外兩個深愛著我的人給予我的,在那之後又有更多愛護著我的人希望我能活著,所以我不會將它獻給你。”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會放棄的,留理佳。”
渡我的語氣重新變得活潑了起來。
“最後,能跟我說一句‘再見’嗎?”
“再見,渡我被身子。”
留理佳平靜地答應了她的要求。
“再見,留理醬!”
喀嚓,電話被掛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