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湛見藺知柔一口答應,拊掌笑道:“甚好,那便隨我回府罷。”
藺知柔作了個揖,不卑不亢道:“請恕小子不能從命,小子是三殿下侍讀,未得三殿下首肯,無法擅離東宮……”
不等她把話說完,令狐湛就瞪起了眼睛:“好個刁滑小兒,我道你是個爽利人,高看你一眼,不想臨到頭了又砌詞推脫!”他眼耳口鼻均比常人大一號,做起凶相來也更駭人一些。
平常他隻要擺出這張麵孔,仆從們個個誠惶誠恐不知所措,但是眼前這個小兒卻並未如他料想的那般噤若寒蟬、誠惶誠恐,一張雪白的小臉仍是波瀾不興,隻是姿態更加謙卑:“令狐公子恕罪,小子職責所在,實難擅離職守。”
她頓了頓道:“小子鬥膽一言,東宮便有校場,莫如就在此處賽……”
令狐湛不耐煩地揚了揚眉:“若是我偏要你跟我回府呢?”
藺知柔掃了一眼在場眾人,沉著道:“那小子自當從命,隻是懇請公子稍待片刻,讓小子向三殿下稟明情由。”反正她是無論如何不會去長公主府的,在東宮有學官,有太子僚屬,還有這些門閥子弟作見證,令狐湛要鬨幺蛾子也放不開手腳,而長公主府是他主場,去了沒準就要橫著出來了。
她狀似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四皇子,四皇子也在一旁看戲,冷不丁與她四目相接,見那小兒眼裡似有求助之意,他略一遲疑,迅速移開目光。
藺知柔本來沒指望四皇子出來主持公道,她隻是替韓渡試探一下這位皇兄的態度。
一旁的馮盎看在眼裡,心說這小子倒是有幾分成算,隻可惜打錯了主意,四皇子那縮頭烏龜病秧子同他母妃一樣隻知明哲保身,怎麼會為了前途未卜的東宮得罪如日中天的長公主府?
令狐湛瞅了瞅藺知柔,心道這小子滑不溜手,大約是屬泥鰍的,他這是仗著有韓渡和太子撐腰,有恃無恐呢!
不過正因如此,摁死他時才更暢快。令狐湛想到此處,不由興奮地舔了舔唇。他就像隻狡黠的貓,越是聰明的鼠兒,越能勾起他戲耍的興致。
隻是東宮是太子地盤,他總得給他留三分薄麵,若是撕破臉從這裡綁人,回頭是要吃他阿娘掛落的。
令狐湛一番盤算,心下有了計較:“算你說得有幾分道理,罷了,我也不是不近情理之人,就在這裡賽罷。”
他說著揮揮手,召來一個仆從:“回府一趟,把我的凝霜白牽來。”
仆從領了命,正要退下,令狐湛忽地叫住他:“慢著。”
他轉頭瞟了一眼藺知柔,眼珠子一轉:“你初來乍到,想必沒有自己的馬?”
藺知柔心頭一凜,立即答道:“小子向廄牧署令借一匹便是。”
令狐湛輕輕嗤笑了一聲:“你一個小小侍讀能借到什麼好馬,我那匹凝霜白是聖上所賜的禦馬,我向來不愛占人便宜,你須得找一匹與之旗鼓相當的才好。”
不等藺知柔接話,他就大方道:“我料你一時半會兒難以覓得良馬,這樣罷……”
他對方才那名仆從道:“你去把我的流霞驃也帶來。”
“流霞驃也是聖上所賜,與凝霜白不分伯仲,”他對藺知柔解釋道,“如此一來你我的坐騎差不多,可以公平賽一場。”
馮盎一聽就樂了,這流霞驃確實是匹好馬,論品相比凝霜白還好些,隻是性子極烈,令狐湛至今難以駕馭。
看藺七郎那弱不禁風的模樣,都不知能不能攀上馬背。
藺知柔如何不知其中有詐?她微一沉吟,沉聲道:“小子身份微賤,不敢僭越,借一匹蜀馬或款段馬便是。”禦賜之馬不是她這種身份可以騎的,她這個理由十分充分。
蜀馬矮小,款段馬行走緩慢而穩健,令狐湛如何能答應?僭越在他這裡壓根不是問題:“你這小子,百般推卻是為哪般?我讓你騎你便騎,無須多言!”
藺知柔知道和他沒有道理可講,隻得作個揖道:“既如此,小子便謝過令狐公子了。”
那仆從領了命退出去,令狐湛又對馮盎道:“馮八,難得今日藺賢弟賞光,你不下場試試身手麼?”
馮盎本想置身事外,但令狐湛也不是吃乾飯的,見不得他袖手旁觀,他隻得尷尬地笑笑:“愚弟騎術不精,不過令狐兄既然發話,愚弟不敢藏拙,自當奉陪。”
說罷他也召來一名仆從,向他道:“去將前日新得的那匹驄馬牽來。”
令狐湛意外道:“貴妃賜你的追風烏呢?”
馮盎目光一閃,解釋道:“那馬前日得了病。”
令狐湛不以為意地點點頭:“突厥馬嬌貴,確實難養些,追風烏是難得的寶馬,彆死了才好。”
說話間,四皇子方才派出去的小書僮悄無聲息地回到主人身邊。
四皇子壓低聲音問道:“找到韋館主了麼?”
“回稟殿下,”小書僮答道,“館主去宮中議事了。”
四皇子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這小童的運氣著實不好,太子和三皇子不在也就罷了,偏偏最是方正嚴厲的韋學士也不在,剩下的學官根本壓不住蘭陵長公主的獨子。
他瞥了眼藺知柔,目光微微一動,他看起來鎮定自若,但臉頰比先時白了幾分,多半是在虛張聲勢。他心裡微微有些不落忍,但是不可能為了東宮一個侍讀去得罪蘭陵長公主府和馮貴妃,暗暗遣人去通報韋學士已經算是仁至義儘了。
不多時,令狐湛和馮盎的仆人牽來了馬,令狐湛等人向主事的學官知會了一聲,換上胡服馬靴,便出發前往東宮的校場。
學官不敢攔他們,隻得讓教習騎射的武官前去盯著些,以免出什麼意外。
崇文館眾生大多處於最好頑好動的年紀,又個個家世顯赫,如何能錯過這熱鬨?一個個也不急著歸家了,跟著令狐湛等人一起去了校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