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場監, 隻有在立花旗商城二十層以上的高層才有,職責是防止一些閒雜人等擾亂高層秩序。
安格臉上仍舊保持著那挑不出錯誤的格式化笑容,內心卻十分的得意。
他調來二十三層快小半年了,但一直無所事事, 安保攔下這名少女時,他其實就在後麵暗暗觀察, 先是被少女那驚人的美貌震懾了一下, 但很快的,‘業績’、‘錢’等字眼, 就占據了他的大腦。
沒錯, 安格認為, 這是他賺取傭金的大好時機——看少女那誇張的長裙, 他幾乎立刻就判斷出。
——又是一個看天網看傻了的。
東大陸偶爾會有貴族來購物, 幾乎每一次都會引起轟動,視頻全網亂飛。
然而真貴族一年裡也就能碰見那麼幾次, 剩下的都是些看視頻跟風, 模仿貴族做派的人。
安格以前在大眾樓層當場監的時候,沒少見碰見這類人, 他們大多穿著不倫不類的仿造服裝, 現在仿造技術發達,所以看起來還很像模像樣。但裝扮可以模仿,貴族的排場他們可沒有。
這女孩孤身一人, 又穿著這樣的長裙, 顯然就是那群偽貴族。
因此當安格看到少女拿著一顆隨便從袖子上扯下來的珠子, 說那是藍海星天然珍珠,他頓時激動了起來,卯足了勁,要漂亮的將這送上門來的業績做成。
‘咕嚕’……
珍珠在地上滾動著。
安格笑容不變,緊盯著少女,按照以往的經驗,受了這番奚落,對方要麼氣得走入,要麼與他爭執,若是後一種情況,他隻要再挑撥幾句,最好激得她動起手來,那麼他身邊這兩名等待已久的安保,就能立刻將人丟出去。
而他也能因為‘受襲’,額外獲得兩倍的補貼。
至於什麼消費者的尊嚴?安格對此嗤之以鼻,連VIP資格也沒有的消費者,所謂的‘尊嚴’,也是廉價的,不需要尊重。
隨後他便得到了略帶詫異的一瞥。
他預想中,會勃然大怒的‘偽貴族’,隻是有點驚訝的看了他一眼。而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過了片刻,她輕歎一聲:“這樣啊……是我魯莽了,很抱歉。”
安格頓時有點著急。
——本以為這名少女年紀小,被激幾句肯定忍受不了,然而她若是沒有氣急敗壞的衝過來與他廝打,他的補貼錢還怎麼拿!?
眼看著那名少女居然連珍珠也不撿,轉過身一幅要走的樣子,安格隻好再加把勁,他一個箭步走上前,喚住少女:“請等等。”
等那‘偽貴族’看過來,安格露出一個看似客氣,實則帶著些許嘲諷的笑容,指著地上的珍珠:“我們商場內不允許亂扔垃圾,請將您的東西撿起來帶走。”
這已經近乎無禮了。
安格屏息靜氣,預備著少女發怒,然而她隻是愣了一下,便點點頭:“這樣嗎?謝謝提醒。”
接著就真的蹲下身,去撿那顆卡在角落裡的珍珠。
安格大感意外,所謂‘偽貴族’,大部分就是些貪慕虛榮的,才會處處模仿貴族做派,這種人最經不起嘲諷了,以往他這些招數,一試一個準,今天怎麼會如此反常?
他猶豫不定,是否還要再為了他的業績努力一把,但還沒開口,一道聲音便越過他:
“這是怎麼了。”
安格頓時一個激靈,他轉身一看,果然看見身後的大廳中,款款走來一名男子。
男子看起來三十出頭,麵容異常俊美,簡直如雕塑一般,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眼底有著淡淡的青黑,過於蒼白的肌膚也讓他顯露出一種憔悴的憂鬱氣質。
他的眼睛是淡淡的冰藍色,發絲則是如月光一般柔和的鉑金,整齊的披在身後,如一匹絕美的綢緞,然而又留下一縷發絲,輕盈的蜷在頰邊,若隱若現的遮掩著他眼角下一顆淚痣。
安格的笑容頓時就真誠了,腰也軟了。
“烏立斯先生。”
他對男子深深的鞠了一躬:“驚擾到您,深感抱歉,隻是一點小變故,已經解決了,希望沒有打擾您購物的雅興。”
“您太客氣了。”
男子露出個淺淡的笑容。
他輕輕睨著視線,如繾綣的湖波,神情也露出些恰到好處的驚訝:“這位是?”
安格順著男子的視線看去,頓時便氣不打一處來——那個‘偽貴族’女孩,居然還沒走!而是蹲在樓道中,將手伸入欄杆的縫隙,去撿她那顆垃圾珍珠!
原本想借著這個‘偽貴族’撈一筆補貼金,然而現在卻讓他在立花旗的大客戶麵前丟了麵子!
這位‘烏立斯’先生,據說是從外域,千裡迢迢的來到了首都星,傳聞他出身於一個已經沒落的貴族世家,但安格卻管不著什麼落沒不落沒的,他隻知道,短短一周內,烏立斯已經光臨立花旗三次,每次都豪擲近百萬,要是得罪了他,會有什麼後果,安格想都不敢想。
他哪裡還顧得上什麼補貼金,更不想在這樣的大客戶麵前丟人的與偽貴族撕扯,便端上他最標準的笑容,謙卑的道:“實在抱歉,這位小姐似乎走錯了樓層,我們這就將她送下去。”
一邊說著,安格就打算示意安保將這女孩‘客氣’的請走,耳中卻聽男子道:“彆這樣嚴厲,安格先生。”
旋轉的光影中,烏立斯垂著眼眸,輕輕摩挲著手杖,口中隨意的道:“女士在任何場合,都該被溫和的對待。”
安格頓時有些摸不準這位先生的意思。
這是要讓他對那少女客氣點?
還隻是這位先生的紳士作風發作……或許因為那傳聞中的貴族出身,這位先生對待女士都很大方,每次陪他來立花旗的女伴,但凡看上一件東西,無論多貴,他都能眼都不眨的買下。
但無論如何,既然大客戶都發話了,安格也就附和的笑著:“您說得對。”
烏立斯笑了笑,沒說什麼。
他已經在彆的樓層,見過立花旗的場監們‘工作’,雖然沒看見具體經過,但稍微一猜,就知道這是安格在為了補貼金而努力。
男子垂下眼眸,視線漫不經心的掃過去,隻看見一個蹲在樓梯狹處摸索著地麵的背影,陰影正好將她遮蔽住,但還能大概看清,是個年齡不大的少女。
烏立斯心中生出些嘲笑——為了那點微不足道的傭金,就想儘辦法的擠兌一個孩子嗎?
但很快的,他又品出些苦澀的滋味來。
——如今的他又有什麼資格輕視彆人呢,他也正為了一點殘羹冷炙,拋下顏麵,跟在以前他絕不會看一眼的人後麵打轉。
烏立斯的笑容淡了一些。
他站在樓道曲處的觀景台,目光放空,露出些許惆悵的神情。
他不說話,安格自然也不敢插嘴,於是場麵竟然就這麼詭異的安靜了下來,隻有那個‘偽貴族’少女殷勤撥弄著欄杆發出的細碎響動。
幸好安格的為難並沒有持續多久,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傳來,接著是一聲呼喚:“烏立斯。”
在眾人看不見的角度,烏立斯的嘴角輕輕的撇了一下,但很快的,他便又端上那風度從容的笑容,轉身看著來人:“薩克先生。”
從仿造成花園的大廳之中,浩浩蕩蕩的走來一群人。
為首的是一名身材肥碩的中年男子,他身材飛揚,顯然心情極好,摟著一名女子,還未走近,他便發出洪亮的笑聲:“烏立斯先生,您在這裡做什麼,您突然不見了,我可嚇了一跳啊。”
他走出回廊,跟在他身後那浩浩蕩蕩、拎著捧著購物袋的場務們,也就一起擠了過來。
這些負責為高級顧客的場務是如此的多,幾乎每個人手上都提了三、四個包裝袋,而被薩克摟在懷裡的女子,正興致勃勃的看著戴在她手指上的碩大寶石。
“我們希雅小姐看上了這個寶石戒指,我說這款式有些俗氣,然而女士撒起嬌來,簡直讓人招架不住。”
薩克拍拍女子的腰,又換了一幅口吻:“哎……不知不覺就買得多了些,您不會介意吧?”
烏立斯淡淡一笑:“寶石就是為了希雅小姐這樣美麗的女士而誕生的。”
他對一名場務道:“我記得這款戒指是一套中的一小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