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典獄長來見她?
通訊屏中的軍官露出受辱一般的表情:“您在說夢話嗎?典獄長大人可是很忙的, 沒工夫見您這樣的劫匪。”
“這樣啊。”
葉遊點點頭:“我知道了。”
她沒再說什麼,乾脆利落的切斷了通訊。
李爾澤好不容易才停下咳嗽,剛想給眼睛都要氣凸起的諾寧將軍一點提示,免得連累整個獄卒部隊倒黴, 但通訊屏已經‘啪’地暗了下去。
同時暗下去的還有觀景台的燈光。以及他那涼拔拔的心。
“殿、殿下,”李爾澤想哭了, “您要做什麼?”
“我真的很抱歉, ”獄卒試圖為同僚辯解一下,“諾寧將軍才上任不久, 一心想要做出業績……他是無心的, 要是您把章紋給他看了, 他肯定不敢對您有任何不敬……啊哦喲!”
後麵的話成了一串無意義的慘叫。
整個觀景台內, 都泛起了一層紅光, 李爾澤被這光芒包裹著,感到身體似乎被碾成了粒子, 在極致的速度之中被拉伸、變形……他哆嗦著, 震驚的看著整個飛船,以近乎遷躍的速度, 朝監獄星飛馳而去。
發生了什麼!
在這樣極速的遷移之中, 戰艦的輪廓都蕩出了殘影,一束光迎麵而來,李爾澤認出那是削弱了威力的能量炮——諾寧那狗*!竟然朝他們開炮!
他還沒來得及出聲提醒, 戰艦便迎著能量炮, 一頭紮過去, 緊接著……發生的事情就完全超乎了李爾澤的理解,在那層紅芒的包裹下,戰艦的質地……好像也變成了純粹的能量,直接將那束能量炮從中衝開了!
這股相撞的‘能量’是如此可怕,宇宙中頓時炸裂開絢爛的光。
光芒之中,監獄防衛隊那巨大的旗艦被迫撕掉了光學迷彩,而李爾澤他們所搭乘的戰艦,則如一隻梭子,靈活的繞開旗艦周圍十三架巡航戰艦的火力封鎖網,一頭撞上去,連續衝撞開三架戰艦。
而後,將旗艦紮了個透穿。
……
…………
從高處俯瞰,一整條碧綠的河流穿過白沙似的礦區,遠處則是一片綿延起伏的山脈,這樣的風景宇宙中大把自然星球都有,但因為這裡的特殊性,這普普通通的風光,便格外的怡人了。
“真是極好的風景。”
庫利·斯特拉欣賞著山脈的走向,喝掉了杯中的酒,酒水的口感一般,若是平常,這樣的酒根本不會出現在他的選項裡,但因為心理上的愉悅感,他忽略了這點小小的瑕疵。
在他身後,是觥籌交錯的宴會,大約數十名貴族或坐或站,每個人的表情都帶著點隱秘的滿足。
是的。
這個宴會舉辦的地點,正是監獄星——那被層層疊疊的安保措施鎖住,號稱帝國最嚴密的監獄。
還有什麼能比踐踏法規所獲得的快-感更多呢。
作為貴族,最榮耀的時刻,不正是享用他們所擁有的特權的時候嗎?
可惜不能窺探這神秘星球的全貌,還是有不少地方是不開放的。
懷著一點小小的遺憾,庫利搖晃著酒杯,朝一名身著軍服的男子走去。
男子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軍服上綴滿了勳章,從外表來看,他比這宴會中的大部分貴族看起來更為年輕,相貌也異常俊美。
隻不過那精心修飾過的眉毛、刮得光滑無比的下巴,令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注重外表的貴公子,而不是出入於戰場的軍官。
庫利在男子身邊站定,用一種讚歎的口吻道:“多虧了您的英明決定,否則,我們怎麼有機會在這樣迷人的風景之中,品嘗美酒呢。”
他朝青年舉杯:“是吧,典獄長大人。”
——這名青年,便是新近上任的黑礁星總統領,埃加德·拉法。
也正是這位新任典獄長,一來便施展手段,在黑礁星上劃出了一塊度假區,光明正大的邀請貴族、富商們前來遊玩——隻需付出一點金錢作為門票費即可。
此時這位新任的典獄長身邊圍坐了幾名淑女,正搖著香扇,細聲的與他說著話。
“不過,”庫利話鋒一轉,“若是能開發更多的區域,您的宴會一定比現在更加的熱鬨。”
他對圍坐在埃德加身邊的淑女們舉杯:“小姐們也能有更多遊覽賞玩的去處了。”
貴族的話引起一陣嗤嗤的輕笑,笑聲與女子們小羽扇撲出的香氛中,埃加德轉過身,朝庫利點頭致意:“是個不錯的提議,庫利先生,但是最近不行。”
庫利眼睛一亮。
“難道還要挑個好日子嗎,”他興致勃勃的追問,“您是典獄長,在黑礁星,您就是至高無上的主宰,隻要得到您的首肯就好,您又何須顧慮呢?”
典獄長看了他一眼。
他慢條斯理的:“我自然有我的打算,先生。”
停頓片刻,這位軍官到底還是說道:“最近有大人物來拜訪。”
庫利略微挑眉。
“您太謙遜了,大人,”他殷勤的道,“即便是貴族,也要在您的肩章麵前折腰的。”
一邊說著,他身體力行,誇張的朝軍官彎腰行禮。
圍坐在埃加德身邊的淑女們頓時發出了輕輕笑聲。
以往這逗趣著奉承的行為,軍官並不算十分受用,但也不會出聲反駁,但這一次,他卻微微的蹙眉。
軍官坐正了身體:“庫利先生,這回可不是哪個貴族,而是——”
他眉頭蹙得深了一些,好像有些不大情願:“伊芙露殿下。”
‘伊芙露’這個名字落入庫利耳中,貴族愣了片刻,直起腰來,臉上露出一種茫然的神情。
不僅是他,圍坐在埃加德身邊的淑女們笑聲漸停,不知是誰說了一句:“伊芙露?好俗氣的名字,是哪個附屬國的王公之女嗎?”
“我也有所耳聞,”庫利趕緊加入這個話題,他擦了擦汗,試圖掩蓋剛才的失神,“這些公國的小貴族們,就喜歡撿些與帝國有關的名字呢,不外乎是那些……”
他還沒說完,一粒小石子,砸到了他的頭上。
石子很小,但庫利還是一縮脖子,有些詫異的停下了話。
他仰起頭,便看見天頂竟裂了一道細小的口子,有沙子簌簌落下,剛好落入庫利的眼中。
貴族驚呼一聲,連忙揉起眼睛,口中略些不滿的:“典獄長大人……這是怎麼回事,您的宴會廳,竟像那些窮酸商人造的廉價品一樣!”
一邊說著,貴族鬆開手,水晶杯啪地跌落,摔了滿地碎片,酒液飛濺,落在一名淑女的裙擺上。
“呀。”
這名貴女輕叫一聲,旋身站起,還未開口,突然間,她像是站立不穩一般,毫無預兆的跌了回去。
庫利趕緊睜開眼睛,口中殷勤的:“哦,小姐,您沒事吧?”
他朝那名貴女伸出手,正想要展示一番他的風度,耳邊卻驀然一聲巨響。
那聲音像是爆炸,又或者是其他的什麼……緊接著是無數碎玻璃,如雨一般鋪灑而來。
庫利驚恐的瞪大了眼睛,看著宴客廳那麵代替了牆的巨大落地窗,如齏粉般炸開,狂風瞬間湧入,吹起人群如潮的尖叫。
緊接著,一片陰影投下,一個閃爍的光點,在庫利的眼中無限擴大。
“是戰——”
貴族的話還未說完,一股灼熱的氣浪迎麵而來,他如紙片般被吹起,而後那個巨大的物體便一頭撞上了這座新修好的奢華建築,直接把整個宴客廳一劈兩半!
轟然如地裂的巨響之中,整個宴客廳的地板從中塌陷開去,氣浪翻湧著,廳內一片狼藉,女子的尖叫與各種痛苦的慘叫聲交織著。
一地鮮血之中,庫利顫巍巍的爬起來,瞪大眼睛,終於把剛才的話給說完了:“戰……戰艦?”
——從天而降、猛然撞上宴客廳的,赫然是一艘巨大的戰艦。
此刻這艘戰艦的頂艙部位卡在了宴客廳的左側,直接頂開了宴客廳的天頂,道道光柱射入,映照著艦身上那個熠熠生輝的標誌。
那正是獄卒部隊的軍徽。
庫利張大著嘴,大腦好像卡了殼,滿臉不可置信。
為什麼……會有戰艦、還是獄卒部隊的,突然撞入了宴客廳!
接著,戰艦頂艙的晶體壁倏然碎裂,一道人影從觀景台上跌落,砰地摔在宴客廳的地板上,剛好就倒在庫利身邊。
等庫利看清對方的臉,頓時臉色慘白:“諾寧將軍?”
躺在地上的正是獄卒部隊的指揮官——諾寧·馬爾特。而現在,這位肩上頂著三顆閃星的年輕將軍,無聲無息的倒伏著,不知是死是活。
庫利手腳發涼,他像是看到什麼瘟疫一樣,恐懼的挪動著身體,想要離這位將軍遠一點,雖然不久前他還在絞儘腦汁的考慮,要怎麼與這位年輕又前途遠大的將軍建立友誼。
一片狼藉之中,翻倒的沙發被撥開,埃加德·拉法滿臉血的坐起身。
戰艦衝入宴客廳的時候,這位典獄長就坐在落地窗邊,最先被氣浪掀飛,此刻他的軍服淒慘的掛在身上,幾乎被強烈的爆破氣浪撕碎。額頭上一個被碎玻璃劃開的口子淌著血,令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猙獰。
他抿著唇,先是把身邊一名淑女扶起,接著掃視一圈,看到那卡在宴客廳中的戰艦頂艙時目光一愣。
又看見了躺在地上的諾寧·馬爾特。
埃加德的眼中閃過驚愕、憤怒:“諾寧?”
“衛兵!”他高呼一聲,已經按下了手腕上的呼叫器,大步朝躺在地上的指揮官走去。
接著,宴客廳那僅有的半扇門也飛了出去。
一隊手持能量槍的士兵應聲而入,不一會便把宴客廳嚴嚴實實的堵上。
庫利一向覺得下級士兵粗魯,是不配出現在貴族的視線之中的,但此刻,他卻著實鬆了口氣。
“老天啊,”貴族總算是敢抱怨起來,“居然會出現這種事情,堂堂典獄長的宴會上……愣著乾什麼,還不快扶我起來?”
他對這些士兵大聲道,並粗暴的揪著他們的衣領,把他們當下級侍從那樣隨意使喚。
接著,他的餘光瞥見了一點亮光。
此時庫利還沒站穩,那亮光上方斜射而來,比自然光、燈光,更為閃亮,令他感到有些晃眼。
他揪著士兵的肩,不耐煩的轉過視線,便看見一串綴在鞋麵上的……星鑽。
“……”
貴族微張著唇,吃驚的瞪圓了眼睛,耳邊宴客廳亂糟糟的,呼喊、斥責、痛叫,以及士兵們來回走動所發出的聲響,他的眼中,卻落入一道人影。
——就在宴客廳上方的空中、戰艦頂艙旁,一名少女靜靜的懸浮著。
她如一道影子,安靜的俯視著人群,也不知看了多久,裙擺被風吹起波褶,偶爾露出她的鞋尖,庫利眼中晃動的光芒,便是她鞋麵上星鑽折射出的輝光。
“大人?”
貴族身邊的士兵發出一聲詢問,接著也抬起頭,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警戒!”士兵高聲道。
隨後,驚呼聲便震動了宴客廳。
人群紛紛抬頭,一開始還有些茫然,但很快的,他們便也發現了懸在空中的少女。
“老天!”
“那裡有人。”
庫利身邊的士兵端起了槍口,‘喀嚓’的上膛聲,在喧擾的人聲裡微不足道,但庫利卻看見那名少女抬起了手,輕輕的按了下去。
就像是,揮開一粒塵埃。
緊接著,庫利感到一股熱流猛然炸開。過了數秒,他才突然發現,這些熱流……是他噴湧而出的血。
他睜大眼睛,隻覺得視線居然在不斷旋轉,入目所及,全是炸裂的血肉,他所認識的那些貴族、名媛、淑女……那些鼎鼎有名的人物們,像一朵朵煙花,瘋狂的炸開。
他甚至看見了自己的小半邊身體。
隻是頃刻,在這宴客廳中的所有貴族,統統都倒了下去。
地麵成了血泊,庫利隻剩下半邊的軀體,頹然倒下,他還沒死,‘赫赫’的喘息著。
他的眼球凸出眶,映著半空中的少女,飄然落下,從落地窗中踏入宴客廳,室內的獄卒齊刷刷的舉起槍。
數百支能量槍的槍口對準了她,而後:“埃加德?”
庫利聽見那名少女輕聲的喚著典獄長的名字,語氣居然是溫和的。
而後她略略抬手,展示出手腕上的寶石徽章。
“跪下。”
她對典獄長說:“埃加德。”
庫利的大腦好似轟然炸開。
‘有大人物要來拜訪。’
‘是伊芙露殿下。’
是了……伊芙露……
帝國的那些附庸國、衛星國……那些急於表達自己敬意的小國公們,尤其喜歡給自己的女兒們的名字中間、姓氏之前,恭恭敬敬的放上一個。
甚至在帝國內,這也是一個很常見的女性名。
但它並不是一個傳統……隻是因為、因為皇帝陛下如今唯一的女兒,所以它才會風靡宇宙……引來諸多的模仿者……
“伊……”
他發出了此生最後一個音節。
‘咚’。
貴族睜著眼睛,頭顱後仰,磕在地上,徹底的斷了氣。
至此,這宴客廳中所有的貴族,全都已經死去。
寶石吊墜輕晃著,埃加德如夢初醒。刹時間,他那被鮮血侵染的臉,看著異常的猙獰。
“噗……咳咳咳。”
古怪的氣氛中,躺在地上的諾寧突然發出一串咳嗽,像是被驚醒來一般,猛然睜開眼睛。
“將軍?”
他一眼便看見了埃加德,短暫的迷惘之後,蒼白的臉便因為激動而浮起淡紅:“太好了……咳咳咳,您在這裡……”
一句話還沒說完,諾寧餘光一瞥,看見了不遠處的人影。
他頓時露出見了鬼的表情來。
“你——”
他死死的盯著,身軀繃起,好像一隻蜷縮的蝦,手直指著:“將軍!快……小心!她襲擊了巡邏隊,她是異能者,她——”
“夠了,諾寧。”
埃加德打斷了他的話。
他站起身,環繞在軍官身邊的士兵們立刻舉起槍,一片喀嚓的上膛聲中,埃加德麵沉如水,踩著滿地的血肉,往前走了幾步。
“將軍!”
諾寧不由發出了擔憂的驚呼聲。
而後,在滿室獄卒的注視中,埃加德半跪下去。
“恭迎您的駕臨……”
軍官的表情陰沉,語氣也聽不出喜怒,但頭顱還是緩緩的……垂了下去:“公主殿下。”
一室寂靜。
“……”
葉遊收回手,衣袖滑下,遮住了手鏈。
“嗯。”
她應了一聲,朝典獄長走去,才邁開腳步,便聽一個清脆的上膛聲。
循聲看去,躺在地上的諾寧,拔出了衣兜裡的手持能量槍。正用槍口對準著她。
這位獄卒部隊的防衛指揮官,此刻滿臉不可置信,因為躺臥的關係,他用手肘支撐著地麵,浸在血中的衣擺便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落著血水。
葉遊隻停頓了一秒,便繼續朝埃加德走去。
“指揮官,快住手。”
諾寧身側的士兵撲向他,小聲的勸說著,奪下了他的能量槍:“您沒聽見嗎,將軍可是叫了那位‘公主殿下’……”
諾寧被卡住了脖子,眼睜睜的看著獄卒奪取了槍,又將他向後拖去,他的麵容扭曲,臉頰的肌肉不住抽動。
而這般喧鬨的動靜,埃加德也隻是垂著腦袋,像是聾了一樣。
最終,在距離軍官一米外,葉遊停了下來。
“抬頭。”
“……”
埃加德沉默片刻,挺直了腰。他仰起臉,血便順著下巴滴落。
因為生長延緩素,光憑外表,很難判斷一個人的真實年齡,但這位典獄長的年齡顯然與他的外表符合,因為他正像個毛頭小子那樣,近乎無禮的瞪著葉遊,眼中的情緒翻滾著,幾乎要噴湧而出。
雖然監獄星的磁場壓製了她的異能,但葉遊的精神觸角還是能夠隱約的捕捉到獄卒們的心音。
‘殘暴’、‘蠻橫’……諸如此類的想法。
至於這位典獄長,心音就更為激動了。
“你似乎很不滿?”
“不敢。”
埃加德沉聲道:“隻是沒想到您會用這樣的方式駕臨,殿下。”
葉遊微微一笑,她沒再看典獄長,而是抬起頭,環視著宴客廳裡的獄卒們,輕柔的道:“諸位黑礁星的獄卒——”
“很遺憾,用這種方式與你們見麵。”她對那群仍端著能量槍的士兵們道,“我原定的行程,是在三天後,正式拜訪黑礁星。”
“隻不過,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少女輕聲道,“讓我提前了計劃。”
“一名正被我的鷹衛追捕的嫌疑犯,”她低下頭,注視著埃加德,“為了躲避追捕,居然躲入了黑礁星……這個全帝國最為嚴密、防衛級彆最高的監獄。”
“……”
“當然,他不是自投羅網,”葉遊繼續道,她伸出手,輕輕推著身旁桌上的酒杯,“隻是因為帝國的異能者監獄,已經有些質變。”
啪——
玻璃杯從桌上落下,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