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楊媽媽送花兒去黃家的時候,黃妙雲才病好了醒來。
自從忠勇侯府回來,黃妙雲就病了,請了大夫看了,卻是沒有大事兒,隻叫吃些溫補的藥將養著。
昨兒下午,黃妙雲的哥哥和弟弟都隨同尤貞兒一道來探望過,她母親薑心慈也打發了人來,至於她的父親,還不知道她病了。
黃妙雲晨起簡簡單單地梳洗罷,便急著要去見薑心慈。
薑心慈自打五年前,娘家薑家出了變故後,一蹶不振病了好些年,一年後,便蹊蹺離世。
前一世黃妙雲的父親黃懷陽隻說是薑心慈病逝的,薑心慈本就在家中養病多年,外人都沒懷疑過,黃妙雲卻知道,母親死的不尋常,包括母親身邊的人,全部都被處理得乾乾淨淨,一個不留。
黃妙雲打起精神,到了薑心慈住的箬蘭院裡去。
箬蘭院的名字,是薑心慈自己取的。
箬蘭花瓣像蘭花,葉子卻像竹葉一樣,且並無馨香之味,淡雅素然,薑心慈性高潔,素來喜竹子,但院落中帶“竹”字,顯得男兒氣了一些,才叫做了“箬蘭”。
黃妙雲去的時候,薑心慈正靠在梢間的羅漢床上,頭發也沒梳起來,就散在肩膀上,懷抱笸籮,眼神渙散地看著窗外,連女兒進來了,都不知道。
黃妙雲瞧著消瘦得脫了形的薑心慈,堆了滿腹的話,哽在喉嚨裡不知道從何說起,她禮也不行,一下就撲到母親懷裡嗚咽。
薑心慈怕笸籮膈應著黃妙雲,連忙丟了笸籮,輕輕地抱著女兒,溫聲地安撫道:“怎麼了,妙雲怎麼了……不是一直好好兒的麼,這是怎麼了?”
黃妙雲哭聲不止,就是她和哥哥弟弟們都好好兒的,所以凡事不來打擾薑心慈,前世直到母親臨死前,她都沒跟母親待過多少日子,她記得母親去世之後不過一年,她的弟弟言哥兒說,都快忘了母親長什麼樣子。
做兒女的,怎麼能不記得母親的樣子。
黃妙雲著實在薑心慈懷裡哭了許久,哭到薑心慈衣襟都濕了。
薑心慈待孩子倒是有耐心,她抱著黃妙雲,撫著她的背,也不再問話,隻是抱著她。
黃妙雲哭夠了,才坐起來靠在薑心慈懷裡,低低地抽泣了一陣子,揪著母親的袖子語氣黏糊軟糯地說:“娘,我想您了。”
薑心慈笑容淡淡地道:“我不是在家裡嗎?你隨時都能來看我。”她蹭著黃妙雲的墨發,問道:“昨兒聽說你病了,我昨兒有些不好,就沒去瞧你,本打算今天去的。胡媽媽也沒說清楚是個什麼病,到底怎麼了?”
黃妙雲吸了吸鼻子,很懂事地道:“沒事兒,就是腦子暈乎乎的,吃了些藥就好了,現在就好了……就是想您得緊。”
薑心慈心裡暖暖的,摟著黃妙雲笑道:“娘的小妙雲怎麼又變得和小時候一樣粘人了?”
黃妙雲抬起頭,眸含希冀,小心翼翼地問:“娘,我以後還能天天粘著你嗎?”
母親病得太久,她和哥哥弟弟一個月才來請安兩次,有時候遇到胡媽媽說母親發病,他們一個月都見不上母親一次。
薑心慈愣了一下,摸著黃妙雲的鬢發道:“當然可以,你想來就來。”
黃妙雲點了點頭,緊緊地攥著薑心慈的手指頭,說:“娘,那我以後每天都來。”她重重地重複了一遍:“每天都來。”
她不想母親再蹊蹺地死去,她不想讓黃家淪為張素華和尤貞兒母女的錢袋子——前一世薑心慈死後,尤貞兒和初來黃家身無分文的境地截然不同,她嫁資豐厚,風風光光出嫁,薑心慈留給孩子的們嫁妝、聘禮,也都離奇丟失了許多,想也知道是誰拿去了,隻因為後來黃家出了變故後,無能追究罷了。
黃妙雲纏了薑心慈許久,感受著母親柔軟而暖和的身子,才漸漸從重生回來的恐慌無助當中,鎮定了下來。
她從箬蘭院走後,薑心慈的心腹胡媽媽道:“姑娘病了一日,仿佛有些不對勁。”
薑心慈臉上一絲笑意也無,她攥著手心的傷痕,心痛地想,真的是母女連心嗎……
她淡聲地道:“她是個沒心思的丫頭,她若有事,自然會說了。”
胡媽媽點了點頭,薑心慈還是了解自己身上掉下來的心肝肉。
眼瞧著時候到了,胡媽媽親自去吩咐小廚房的人煎藥。她才剛出去,竟瞧見黃妙雲還站在門口等,剛開春的日子,京城今兒又沒出太陽,外頭可還刮著冷風!
胡媽媽連忙快步過去,看著小臉凍得發白的黃妙雲,道:“怎麼就這樣站在風裡等?”她搓了搓黃妙雲的手,問道:“姑娘在等我?”
黃妙雲點點頭,臉龐白皙賽吳鹽,皎白如雪,唇不點而紅,才十三歲,已經是有閉月羞花之姿。
她握著胡媽媽的手,急切地問:“胡媽媽,我母親到底得了什麼病?”
薑心慈病了五年了,黃妙雲與哥哥和弟弟都習以為常,每次薑心慈發病的時候,從來不叫他們瞧見,隻說是發病了,誰也不見。
黃妙雲到現在都沒見過母親發病的樣子,也不甚清楚薑心慈得了什麼病,隻曉得母親食欲不振,鬱鬱寡歡,偶爾會難受發病。
胡媽媽目光戚戚且憐愛地看著黃妙雲,緘默不語,抿緊唇,嘴邊的一顆痣也跟著動了動,半晌才微笑道:“是個罕見的病,說了姑娘也不知道的,夫人近日好轉了一些,總有痊愈的一天,姑娘就彆擔心了。”
黃妙雲迫不及待地笑問:“真的嗎?”
胡媽媽虛點了幾個頭,黃妙雲一下子就不笑了,胡媽媽肯定是在騙她,母親明明一年後就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