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貞兒素來知道黃妙雲不會說謊,她料想是秋桂沒聽明白話,才辦錯了差事,便同黃妙雲道:“早知道你極喜歡這花,直接讓人送給你,還驚動了舅母,秋桂那丫頭,我看是要好好挨一頓板子了。”
尤貞兒雖然待人溫和,但是她與張素華一樣,禦下很有一套,該嚴苛的時候絕對不含糊,說要打板子,很可能不是開玩笑的。
但尤貞兒和張素華立足不易,雖說她們在黃府也待了數年,可府裡多是黃家老仆,說到底不是她們自己人。秋桂是尤貞兒的心腹丫頭,在黃家有些體麵,尤貞兒不會打心腹丫鬟的臉,這樣太傷自己人的心了。
黃妙雲伸著手指頭,撥弄著花瓣,頭也不抬地說:“表姐都說要挨板子,那就是要挨了。”
尤貞兒明顯愣了一下,不知道怎麼接話,她笑容僵在臉上,很快又攥著帕子語氣不自然地道:“……當然要挨。”
黃妙雲抬眼看著尤貞兒,笑問:“反正這府裡也隻有我喜歡這花,留我這兒也是個好歸宿。是不是?”
尤貞兒瞧了一眼蓮瓣玉蘭花盆上,她知道,花盆底部上用端正的行楷寫著花兒名,字跡遒勁有力,儒雅得像儲歸煜他本人一樣。
其實這花她的確不算很喜歡,但六盆花裡,隻有蓮瓣玉蘭和望春玉蘭的盆底有儲歸煜寫的字,所以這兩盆花裡的心意,她想要,但黃妙雲說喜歡,她也隻能拱手讓人。
尤貞兒盯著花看了好一會兒,才笑道:“留你手上,的確是好歸宿。”
黃妙雲打了個哈切,眸光瀲灩地說:“我乏了。”
尤貞兒瞧著黃妙雲沒心沒肺的清麗臉龐,一副拿主意全憑喜好毫無心機的樣子,起身笑道:“那我便不打攪你了,你且睡會兒。”
黃妙雲點點頭,讓留香送尤貞兒出去。
尤貞兒走後,黃妙雲就真睡了,尤貞兒則回院子裡同張素華通氣兒,她說:“果然跟女兒猜想的一樣,是秋桂那丫頭聽錯了話,妙雲送另外的兩盆玉蘭花給舅母,舅母察覺出來,才問了妙雲。否則以妙雲的腦子,哪裡想得到去舅母跟前告狀,直接就來找我要了。舅母性子剛烈護短,她知道了這事兒,派人來要花也是意料之中。”
張素華的心放回了肚子裡,她雙肩一鬆,喝了口茶,舒舒服服地往引枕上一靠,她忽然想起送花來的是世子夫人手下的人,又問:“那玉蘭花,可是歸煜送給你的?”
尤貞兒點了點頭,蹙眉道:“望春玉蘭和蓮瓣玉蘭底下,有歸煜表哥寫的字,我認得,雖是托了表舅的名義……”
但應該是送給她的吧。
張素華沉默良久,才歎息道:“寄人籬下,終究是短人一頭。”
尤貞兒垂眸,誰說不是呢,她又擰著秀眉道:“我在妙雲跟前開玩笑說要打秋桂板子,誰知道妙雲真接了我的話,娘,您說打還不是不打……”
張素華冷笑道:“打!這事兒你舅母不知道就罷了,她既知道了,就不像妙雲那樣好糊弄,打幾板子做做樣子就是。好容易培養起來的丫頭,彆傷了她的心。”
尤貞兒點了點頭,在內宅最重要的不僅是上麵人的心,下人的忠心也是當主子的立足的根本之一。
張素華絞著帕子,憂心忡忡地道:“世子夫人這次辦的玉蘭花宴,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尤貞兒惶恐地抬起頭,還能是什麼意思,無非是替儲歸煜挑選正頭妻子。
她與儲歸煜自幼.交好,但一直發乎情止乎禮,越距之事從未做過,她今年都十四了,他依舊沒有挑明的意思。
尤貞兒眼眸裡有濃重的擔憂之色,道:“我出身低微,隻怕世子夫人想讓我做妾侍。”
張素華擰著眉頭,握著尤貞兒的手,愧疚地垂頭道:“都怪當娘的沒本事……”
尤貞兒又反握著張素華的手,扯了個笑,道:“謀事在人,不謀取一二,怎麼知道老天爺讓不讓成事。”
張素華頷首,提醒道:“世子夫人既然開始上心郎君的婚事,估摸著看你的眼光也不同了,你今年都十四了,親事該有定數的年歲了,從今往後你和敬文千萬注意分寸,不要叫外麵的人有說頭。”
尤貞兒一笑,道:“娘您放心,此事我知道進退,幸好敬文表哥也是守禮的人,待我和待妙雲是一樣的,我待他,也和妙雲待他是同樣的,不會叫歸煜表哥誤會。”
張素華感慨說:“敬文也是個好孩子,可惜你們有緣無分。”
若非儲歸煜流落在外幾年,如今又跛了腿,張素華也是不敢做這個想頭的,難得儲歸煜對尤貞兒又有心思,這樁親事簡直是天作之合。
尤貞兒臉上笑容淡了下來,她念及黃敬文眼色複雜了幾分,隨即又道:“我得去見歸煜表哥一麵。”
張素華為難道:“今早我去給老夫人請安的時候,她的頭風又犯了,我要去伺候她,不好脫身。若叫周媽媽帶你去侯府,未免顯得太刻意了些。”
尤貞兒道:“不妨事,我常去的一間書齋在鹹豐坊的豐城胡同外麵,離侯府的族學不遠,我去的時候,自然就能見著人了。”
張素華不擔心尤貞兒在這些事上的手腕,便含笑道:“明兒早你戴我的鵲登梅金簪去。”
尤貞兒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