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1 / 2)

陳景書小媳婦似的跟在陳孝宗身後去林府的時候, 已經是六月底了。

定親的事情一般隻是兩家商議, 因為不是正式的提親, 所以並不一定需要媒人上門, 但長輩是一定要在的。

通常來說也隻是兩家一個約定,男方家中送上一些禮物,禮金,女方收下, 雙方做好約定也就足夠, 有些更加鄭重些的會寫下定親的文書, 在其上將雙方約定寫明。

陳景書今日特意換了一身光鮮亮麗的新衣服, 越發顯得少年挺拔,前頭來了林府那麼多次, 這一次卻緊張起來。

隻是等見了林如海,陳景書卻覺得他比上一回更瘦了一些。

陳孝宗見了林如海如此也是驚道:“如何就病的這樣了?我上回送你的白參吃了沒有?”

林如海咳了幾聲道:“請大夫配了湯藥吃了, 倒是覺得精神確實好了許多,我還未謝你呢。”

陳孝宗道:“哪裡就需要說這話了。”

林如海道:“去年大夫就說我不過是熬日子罷了,自從冬日裡病了一回就一直到了現在, 如今連我自己都不知自己還剩多少日子了。”

陳孝宗不由歎息。

林如海做巡鹽禦史還有一年多任期就到了, 巡鹽禦史不比其他,是時常有調動的,聖上竟讓林如海安安穩穩的在揚州做了這麼多年, 可見是十分看重他的, 等到了任期說不得就要往上升一升, 三品也是能有的, 那可就是實打實的朝廷大員了,不是尋常小官可比。

可眼見著前途大好的時候,林如海的身體卻又如此模樣。

陳孝宗道:“巡鹽禦史也是個熬人的差事,你不若暫且辭了,先謀個閒差安心休養幾年,聖上一直看重你,隻是你也需養好了身子才好打算啊。”

林如海道:“若是養幾年就能好的,我也不必苦苦在這裡熬著了。”

說罷林如海歎了口氣,回身坐在椅子上,如今雖已經入了夏,但林如海腿上卻蓋一條薄毯:“我隻盼望聖上看在我這點臉麵上,能善待玉兒,也不必念著她什麼,隻要能有一兩句話的恩榮,便也夠了。”

陳孝宗歎了口氣:“真的不能好?”

林如海苦笑道:“我難道是那為了官位連命都不要的人?”

林如海這些年頗有政績,他若是死在任上,朝廷總得給他後人幾分照拂,這才顯出皇帝的仁德,對臣子的關心。

若是如林如海這般的都人走茶涼,死了之後隻餘一幼女,朝廷卻絲毫不問,那未免太過薄涼了。

這東西雖是虛的,且也不一定管什麼用,但有總比沒有好。

隻是說到這裡,林如海又是一笑:“瞧我,今日是說喜事的,如何就跟你們講這些了。”

陳景書想了想問:“林妹妹知道您的情況嗎?”

這話讓林如海看了他一眼,這才道:“她知道一些,隻是不算全部知道。”

他病成這樣,去年還可瞞著一些,今年這副模樣又如何瞞得住?

隻是未免黛玉太過擔心,不與她說什麼生死之事罷了。

林如海道:“我這麼早就給她定下親事,也是想著就算我去了,到底也將她的終身大事先定下了,否則她自己可怎麼辦才好呢。”

說完這話,林如海卻直對上陳景書的眼睛,他明明已經如此虛弱,但陳景書卻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可逼視的銳利鋒芒,他的眼睛沒有任何暗淡,林如海道:“我今日這話,之前對你父親說過,卻不知他是否對你說過,若有一日我死了,玉兒不過一介孤女,又無兄弟,你若是不願要這樣的姑娘,也早對我說,我絕無半句埋怨。”

陳景書道:“您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

林如海道:“你如今不過十二歲,今日這樣說,下月又不知怎樣,何況三年五年之後呢?你是個出息的,日後高官侯爵家的閨秀貴女能見的恐怕也不在少數,她們既有偌大家業,又有父母親長,個個美麗聰慧,你又如何呢?”

陳景書道:“我若是連這點子明白都沒有,哪裡就能十一歲中生員?”

林如海點點頭,對陳孝宗道:“兆思公的意思呢?”

陳孝宗道:“我若是不願意,今日也不會來了。”

林如海所擔心的問題在陳孝宗看來都不是問題,畢竟原本陳家想要結這門親事就僅僅是因為兩個孩子處的好罷了。

否則陳家還貪圖林家什麼呢?

今日林家能給的,彆人也能給,甚至很多人家能給的更多。

林如海道:“既如此,咱們就先把事情定下,隻是他們如今年紀尚小,等玉兒及笄之後再行正禮,如何?”

陳孝宗道:“理當如此。”

又送上各色禮物和禮金,林如海按例收下。

定親沒什麼複雜的流程,也不過就是這樣,陳景書心裡還嘀咕呢,終身大事這麼容易就算定下了呀?

又想,這也不算正式的提親下聘,自然簡單些。

不過,從今日開始黛玉就算是他未來的小媳婦了吧?

這個認知讓陳景書一直到回到家裡的時候都是咧著嘴的。

大約也是有了這麼一層關係,兩家長輩對他們多親近些倒是更加樂意了。

八月裡的時候黛玉收到了一個小小的絲絨盒子,自定親之後黛玉時常能收到一些陳景書送的小東西,這會兒收禮物的心情自然和未定親之前不同了,可謂點點滴滴都是少女心事。

雪雁聽說陳景書又送了東西來早就在期待了,陳景書送的多數都十分有趣,有些彆說是黛玉,雪雁也愛不釋手,她素來有幾分小孩子心性,仿佛永遠長不大似的,自然對這些期待極了。

這會兒一臉好奇的盯著黛玉手裡的盒子道:“這回怎麼送了這麼個小巧的?隻是不知道是什麼。”

思來想去也不明白這麼個小盒子裡頭能放什麼好玩的東西。

黛玉輕輕打開盒子,卻見裡頭不是其他,隻是一枚戒指。

“戒指?”

脂粉首飾一類的東西太過曖昧,黛玉知道陳景書向來是不送她這些的,若非如此,林如海也不會任由她和陳景書往來,必定是要嚴加管教,以免日後鬨出亂子來。

既然知道這一點,陳景書今日卻突然一反常態的送了戒指,就由不得黛玉不在意。

想了想,黛玉重新拿起裝戒指的盒子,陳景書平日裡送了東西,若擔心她不明的,都會寫上一份‘說明書’,可這一回陳景書卻同樣沒有給出任何說明。

戒指是簡單秀美的造型,上麵嵌著的寶石卻是色澤飽滿剔透的紅寶石,黛玉想了想,終於還是把戒指收了起來。

不明白的,下回再問就是了,何況比起為一枚戒指操心,此時的黛玉大部分心神都已經牽掛在林如海身上。

自從入秋開始,林如海的身子倒是好了一段時間,可沒多久卻又再次嚴重起來,甚至比之之前更加嚴重,這個時候再想欺瞞黛玉又怎麼騙得過去呢?

黛玉不過一個小女孩,不好在外頭行走,倒是陳家打發人請了不知多少名醫聖手前來,遠的連從金陵趕來的都有,可卻一直不見效。

黛玉年紀雖小,卻也到了開始逐漸明白這些事情的時候,她雖不說,心中卻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倒是林如海此時卻十分坦然了,甚至在園子裡木芙蓉盛開的時候,還叫上黛玉兩人一起去賞了一回花。

這木芙蓉本是他們來時這園子裡就有的,賈敏當初一見便十分喜愛,其他便是有再好的宅子也不能讓她挪動了,於是他們便選中了這裡作為在揚州的家。

如今一晃眼已經四五年過去了,就連賈敏也都過世許多年了。

黛玉特意叫人給林如海添了衣服,陪著他在花園裡略微逛了逛,此時林如海精力畢竟有限,很快就露出倦容。

黛玉道:“外頭風大,既已經看過,爹爹還是先回屋裡去休息吧。”

林如海道:“你母親在時,每日精心照顧侍弄這些花木,卻也開不過十月,這兩年她去了,這花開的越發短了,卻不知今年又能支撐多久。”

黛玉道:“之前是我疏忽了,爹爹喜歡,咱們就叫人好好伺候著,必定能開的長久的,何況今年的花落了,明年也能再開,隻要樹還在,有什麼看不得的呢?”

黛玉如何不知林如海雖是說花,卻也是說他自己不知何日閉眼了。

林如海聽她如此說,便笑道:“那就叫人好好照看,花落了不打緊,樹可要養好了才行。”

黛玉應下。

如此到了九月,一件在林如海心頭盤桓了很久的事情,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這日林如海將黛玉叫到身邊,遞給她一封信道:“這是給你外祖家的信,我若真的去了,就請他們照顧你,咱們家畢竟沒有什麼近的親戚了,那些遠的,不提也罷,你外祖家雖有些許不好,但到底是世代公侯之家,在怎樣也虧不了你許多,那些遠親比之他們就要差的遠呢。”

黛玉一聽這話,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爹爹!”

林如海招手讓她坐在自己的身邊,愛憐的摸了摸女兒細軟的秀發,道:“我已至如此地步,恐怕是命中注定這樣,隻是我雖言將你托付給老太太教養,卻還是有些不放心的,我今日說給你,你且記著。”

林如海的聲音早已不複當年的中氣,黛玉含著眼淚點頭,知道這個時候林如海要囑咐她的一定都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話,若不讓他說了,他恐難安心。

林如海道:“你一個小姑娘,我的後事恐怕難以料理,這個卻不必愁,自有賈家來的人在,我信上說的明白,他們得了信,必定是要派個能主事的人來的,在這事上有什麼,你儘管聽他安排就是,不必自己拿主意。”

黛玉點點頭。

林如海道:“再請兆思公和景哥兒進來。”

黛玉聽到這話詫異的看向林如海,林如海道:“下麵的話,也是要說給他們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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