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人生的大起大落,探春覺得自己還是很有發言權的。
她這一生起起落落,大富大貴有過,清貧無助有過,如今卻又是繁花盛景,兒女雙全。
探春剛嫁入武靖侯府的時候,若說不緊張,那必定是假話,她很清楚賈家在武靖侯府眼中是個什麼樣子,卻沒想到婚後頭一天,見了公婆,兩人對她都是十分親切和藹的。
如今武靖侯府裡是世子夫人陳珞管家,武靖侯夫人就更落得清閒了,見了探春便道:“平日裡你大嫂子忙碌,如今你來了正好,有個人能多陪陪我呢。”
探春便知這話的意思了。
這家裡陳珞說了算,探春是不要打管家的主意的。
探春便也笑著答應。
她雖好強,卻也不是貪慕權勢的性子,陳珞是陳景書的姐姐,她從從黛玉那裡也聽說過,雖說管家的手段厲害,幾乎比得上陳景書在朝堂上的雷厲風行,不過性子卻是極好的。
果然,探春不故意和陳珞較勁,陳珞待她便極為周到,甚至讓探春產生一種,這世上再不能有陳珞這樣好人的感覺。
不過總體來說,武靖侯府的氛圍和探春以前在賈家感受到的是完全不同的。
家裡爵位的承襲從一早就定下了長子何昱,何昕也沒想著和哥哥爭,一心奔著科舉去,武靖侯府又不差錢財,探春覺得她接下來完全可以輕輕鬆鬆,什麼都不想的過完後半輩子。
事實當然不是這樣。
探春雖不打算去奪什麼管家的大權,但她也是有誌向的。
她想和黛玉一起,將幽夢集做成最好的刊物。
如今幽夢集不止在京城出名,甚至大晉各地都有聽說了之後來京城購買的。
探春想了想便又和黛玉提議,與其讓外地書商來了京城之後憑著他們自己的意思零散采購,不如他們自己把這塊抓起來。
黛玉不大管這些事,但聽她說的有理,卻也能做出果斷的決策。
於是很快,探春聯合了各地的書商,指定了區域代理,又考慮到路途遙遠的地方送達恐怕不及時的問題,退出了全年一套的購買方式,沒多久又學陳景書的帶草集出精選豪華版,厚厚的一冊,半年出一本,完全可以滿足外地客人的需求。
最開始探春還曾擔心過她已經嫁人,還這樣忙碌幽夢集的事情,每日進進出出,侯府會不會有人不滿,哪知道她擔憂了一陣之後,卻是半點閒言碎語都沒聽到。
她與何昕說這事,何昕隻道:“咱們家管的向來是嚴格的,聽說我祖父那會兒,侯府裡管的不比軍營差什麼,主子們的事情,全叫下人們毫無顧忌的議論,那叫什麼事兒呢?”
軍事化嚴格管理啊。
再想到原本的賈家,探春輕輕歎息,隻從這麼一件事情就足可以看出兩家的差距了。
何昕見她麵上憂慮不減,又道:“你也不要太擔心了,母親並不反對你做這些事情的。”
再說了,這事又不僅僅是探春一人,還和黛玉有關係呢。
如今陳景書如何受皇帝和太子看好,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探春多與黛玉交往也好。
最重要的是……
“母親也是幽夢集的忠實讀者呀。”
探春:“……”
大約是因為在武靖侯府的日子太過輕鬆,每日除了操心幽夢集的事情,幾乎沒有什麼需要她煩惱的。
這一點等她和何昕的長子出生之後就更不必擔憂了。
但就在探春長子滿百日的時候,何昕卻告訴她:“你那個兄弟……賈環,過幾日也該回來了,我的意思是,你們要不要見一見?”
探春眉頭一動,提起賈環她就想到出嫁之前趙姨娘鬨的事情,此時語氣也有些生硬:“我見他做什麼,他雖是我兄弟,但……你看著打發就是了。”
何昕很清楚賈環的情況,因此探春倒也不必在他麵前裝出一副好姐姐的模樣來。
比起賈環乾的那些事情,探春對他如今的冷淡根本不算什麼。
何昕道:“你兄弟也是不錯的,那個寶玉現在不就很得若瑜的看重?京城的幾家圖書館幾乎都交給他管了,前兒又說要在圖書館裡增設部分書畫的展示,也讓他來挑選合適的書畫展品呢。”
探春道:“環兒和他如何一樣。”
賈寶玉再怎麼不靠譜,但他本心純善,並無要故意害人的惡念,以前至多說是個紈絝軟蛋,賈環跟他可不一樣。
何昕笑道:“你就見一見,送去我大哥手底下的人,保準不一樣。”
探春有些將信將疑,這話若非何昕與她說的,她肯定不聽,但就算是何昕說的,賈環原本是何樣子她難道不知道?就算變好了,又能好多少?
然後在一個月之後,探春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挺拔青年,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你真是……環兒?”
和幾年前比起來,賈環的個子長了一些,看起來更健壯了一些,膚色比之當年也深了不少,帶著陽光曬過的痕跡。
最重要的是,他如今站在那裡,脊背挺直,不動如鬆,居然很有幾分沉穩挺拔的氣概。
此時聽到探春問話,賈環道:“是我,是環兒。”
探春覺得自己的聲音有點抖:“環兒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呢?”
然後她看到賈環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卻還是強撐著道:“都是陳將軍教導有方。”
探春:“……”
何昱到底對你乾了什麼啊!
接下來賈環簡單說了說自己這幾年跟著何昱的事情,卻沒有詳細說何昱都對他做了什麼,但探春也知道賈環如今算是出息了。
賈環雖在軍中,但卻並不是帶頭打仗衝鋒的職務,要說賈環有什麼長處,那應當就是他有文化。
無論賈環當年怎麼不學無術,他好歹是世家出身,賈家還是教他讀書認字的。
於是賈環在軍中乾的也是文職類的活兒。
可這隻是後來。
至於說他調去乾文職之前在乾什麼,賈環隻字不提,隻是連連對探春道自己當年不懂事之類。
最後探春一臉懵逼的把賈環送走了,連續好幾天都覺得自己跟做夢似的。
探春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趙姨娘就更是了。
探春出嫁之後,趙姨娘本以為自己能憑著女兒如今的身份威風起來了,哪知道王夫人對她卻前所未有的嚴苛起來。
趙姨娘想拿探春說事,可王夫人才是正經的嫡母,要說誰是探春的母親,王夫人的腰板比趙姨娘挺的更直呢。
王夫人很清楚,如果趙姨娘當年不鬨哪一出,讓探春好好出嫁,說不定如今真的能憑著探春壓她一頭,可惜趙姨娘自己作死,如今探春心中恐怕對趙姨娘深有怨氣,反倒是自己這個嫡母,雖然早年不親密,但足夠拿得出手,絕不給探春掉鏈子丟麵子,又教導探春不少大家族的私密事情,探春對她反倒比對趙姨娘親了不少,如今隻要管好了趙姨娘,探春不僅不會怨恨她,反而會感激她。
王夫人以前隻是不管,並不是沒有手段,如今她一出手,趙姨娘又失了兒子女兒做依仗,自然不是對手,被管的如鵪鶉似的。
趙姨娘憋了好幾年的氣,隻等賈環回來幫她討要,哪知道賈環回來簡直跟變了個人似的,趙姨娘想鬨,反倒先被賈環斥責一番。
這可把趙姨娘嚇住了。
對趙姨娘來說,賈環這個兒子才是她真正的依靠,如今兒子也不站在她這一邊,她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眼見賈環對她冷淡,反而去親近王夫人,趙姨娘又連忙去討好兒子,一時也顧不上想其他的了。
她卻不知賈環心中對她確實有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