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好,豔陽高照。
阿富汗這個大陸性氣候的國家晝夜溫差極大,夏季時候馬路上甚至可以煎雞蛋,但是由於貧困和戰亂頻繁,平民根本就沒法擁有像樣的降溫裝置,一到夏天,許多身子骨差的老人和小孩便會默默無聞的離去。
無時無刻的戰爭,民族糾紛,外來侵略,種族歧視,宗教衝突,恐怖襲擊這一切都讓阿富汗麵目全非。
隨處可見的防爆混凝土,用鐵絲網拉起的阻礙橫欄,堆滿的高高的沙袋,當然,還有槍彈開火的轟然炸響。
現在的宗祁,哪有一年前半點養尊處優的少爺模樣。
他渾身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t恤,上麵沾滿結痂的血液和烏黑泥土。過長的,太久沒有修理的黑發將前額全部遮住,滾燙的汗液順著肌理滑下。
如果非要說不一樣的話,除了宗祁混血兒的深邃五官之外,還有他的皮膚。阿富汗平民組成的武裝隊極多,個個都在烈日下暴曬,曬得烏漆嘛黑。就隻有宗祁,白的發亮,愣是曬不黑。
但這也同時也是一件令人極其困擾的事情,所以在前一天宗祁特意咬咬牙,拿一坨臭泥巴閉著眼睛就往臉上糊。沒想到今天一出汗,又差不多被衝刷掉了,尷尬的一批。
“哪一邊?”
裹著頭巾的平民操著一口十分彆扭的英語,這裡的官方語言是普什圖語和達裡語,宗祁在這裡打滾摸爬了幾年,也稍微能夠聽得懂一些。
“上麵。”
宗祁收起手中的槍,臉色一變,扯著身邊的士兵,將他推進牆角內,自己也靈活的隱藏到掩體背後。
下一秒,無數流彈自天空墜落,片片血花伴隨著慘叫綻放。
天空扭曲變換,絕望沉甸甸的壓了下來,裂空彈爆炸時產生的巨響足以撕裂人的耳膜,世界靜寂無聲。
很多時候,身在幸福中的人絕對不會想到,在同一片天空之下,還有如此多的人忍受著戰亂頻繁,饑餓極端環境,甚至是生死離彆。對於這些人來說,和平,就是他們唯一的信仰。
宗祁早就麻木了,從看到屍體的尖叫到如今的沉默掩埋,思念如同瘋草蔓延,延伸到遙遠的故土,日日夜夜,永不停息。
夢魘如影隨形。
層層疊疊的厚重紗幔後,床上的人猛然睜眼,一直彎曲防備在胸前的手成爪暴起,瞬間在大床上翻了個身,準確的握住壓在枕頭下的匕首。
“”
房間內十分安靜,微風從窗簾外吹入,遠遠的還能聽到清晨的鳥鳴,嘰嘰喳喳,如雷貫耳。
恍若隔世。
前一天宗祁還身陷囹圄,在維和過程中被爆炸的餘波掀起,於饑餓中壯烈犧牲。今日便來到萬千英裡以外的大不列顛,安靜的坐在拉美爾莊園巨大的四柱床上,歲月靜好,像是做夢一般。
因為方才那一番劇烈運動,frette的黑色埃及長棉被從他肩頭滑落,無聲的堆疊到腳踝間,蒼白的皮膚在昏暗的光線下觸目驚心。
它們都是完整的。
宗祁愣愣的伸手,他胡亂的拉起身上的睡衣,指腹貼了上去,一點一點摩挲過皮膚,激起陣陣戰栗。
那些被刀口槍彈造成的醜陋傷疤全部不見,就連這雙手,虎口處平平整整,修長瘦削,一看就屬於一位養尊處優的小少爺,而不是一位在戰火中打滾摸爬的士兵。
劃開手機屏幕,點進instagram,一日前宗祁在麗茲酒店內戴著墨鏡的自拍還大刺刺的掛在第一條,紅心處顯示他收到了好幾百個不同用戶的點讚,全部都是國內的狐朋狗友。
圖片發布日期顯示在二十四個小時前,對於宗祁來說,卻是過了三年。
昨日下午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讓他以為陷入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美好夢境。直到今日,宗祁才恍然大悟。
他真的回來了。
“我回來了。”
黑發青年將手機扔回到床上,忽然屈起膝蓋,單膝跪在床上,彎下驕傲的頭顱,白皙的脖頸如同天鵝般修長,薄唇虔誠的親吻著手中冰涼的匕首。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存在,那麼,謝了。
重來一次的機會,宗祁一定會攥緊的。
靜默了許久後,他將匕首揣回到腰間,目光下移,在床單上發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
一張黑卡。
宗祁:
我可去你的吧。
他明明記得把這個神叨叨的玩意扔在了會客廳,所以說,它,為什麼,又會爬上自己的床?
不過這張黑卡,看起來倒是和昨天又有些不太一樣。
卡片上此時一片漆黑,隻有一個血紅的十字架和joker,昨日的那一串長長的15,000,000 pounds蕩然無存。
還有一點值得注意的是,那兩根代表時針和分針的荊棘指針也已經不在昨日的位置,它劃過的表盤,血紅色的十字架蛻變成了冷銀色,看上去十分顯眼,格格不入的很。
宗祁懸空手指比劃了一下,發現指針大概走過了整個表盤的七分之一。
七分之一這是有什麼隱喻在裡麵嗎?
實在也是宗祁沒辦法了,這張黑卡扔也扔不掉,不管隨手放到哪,過幾個小時又會忠實的回到他的麵前。
鑒於這個前提,宗祁隻能捏著鼻子和這張見鬼的卡片共處。而共處的話,就必須弄清楚黑卡的秘密。
他盯著黑卡,灰色的眼眸深邃晦澀。
首先,它一看就不是二十一世紀現代科學能夠造就的產物。
——顯而易見,合情合理,滿分。